陈金树是个对女人特别敏感的,只要是漂亮女人,打他眼里过过,十年八年后他还能认出来,不仅记得人家相貌,连声音和味道也不会忘,更何况若弗是他这些年见过最美的,那娇娇的声音他怎能忘怀呢?
他身边的郝管事是专门为丽春院物色和调教姑娘的,有时甚至给雍州城的青楼输送美人。
他之所以请陈金树上这儿来,就是前些日子听他说遇见个“好看得要人命”的姑娘,这才来笼络他,就为从他口中套话。
他望着那头被几个路人围着的若弗,只看得见她一身男装和涂了锅灰的一张脸,不禁失望道:“身段倒是不错,就是这脸嘛,瞧不清楚,瞧清楚了也没用,你瞧她黑的。”
“你自己过去瞧瞧,若是这姑娘姿色比不上你们丽春院的头牌,我把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你别到时忘了给我二十两银子!”陈金树胸有成竹地道。
郝管见他如此自信,顿时也来了兴致,他想让陈金树过去引荐引荐,可陈金树不愿意,他是宁长青的舅舅,被卷进此事里,宁长青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知道了,非得大耳刮子抽他不可。
郝管事没法子,只好独自一人去见。
若弗那儿生意好得很,才刚让两个人试吃了,他们立马掏腰包每样来了四五个。
若弗赶忙从包袱里拿出宁长青已叠好的七八个油纸袋,用筷子夹着,把几样点心装进去,微笑着递给人们,“统共二十二文。”
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见若弗不像寻常的路边小贩那般,用手抓吃食,而是用筷子夹,对她更生好感,利落地接过点心,付了银子,赞她:“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小兄弟,做的点心也好吃,往后告诉邻居,让她们也来!”
谢谢两个字若弗说不习惯,便只能微笑了。
“好嘞!”若弗又给那人多夹了个雪花糕。
又接待过几个人后,若弗摊子上就剩下一半的点心了。
虽然手冻僵了,可若弗看着荷包里的铜钱,心里美滋滋的。
这银子可跟原先她手中流水价花出去的几十几百两不一样,这是她自己赚的,她的心雀跃着,甚至比先前把点心卖给素和斋和酒馆还高兴,忍不住抖了抖钱袋听铜钱的声响。
“姑娘,给我也来几个。”
忽听得有人喊姑娘,若弗心里一咯噔,她抬起眼,便见一身着宝蓝底玄色夹棉锦袍,脚蹬同色长靴,打扮得体的男子立在她小摊前。
这人面上挂着谦卑的笑,双手交放在小腹处,眉目温柔,甚至是妩媚,简直不像个男人。
只要是人都对打扮得体,面相温柔的人有好感,若弗不经意间放松了警惕,心想着是也许这人只是擅识人,才能一眼看出她是个姑娘吧。
“好嘞,是要哪一种呢?这是雪花糕,这是……”若弗指着搪瓷碗里的糕点向他介绍。
“这几样各五个吧,”郝管事说着,趁若弗低头去夹糕点装袋时,不动声色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忍不住轻轻颔首,目光最后定格在若弗那白皙细腻的一双玉手上。
这双手一看便是没做过活儿的,而且指尖生茧,必定是自小练琴,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那真再好不过,声色场上,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总比空有美貌的村妇受待见得多!
“姑娘哪里人啊,怎的大冬天的在这儿卖点心?家里人呢?没陪着出来?”郝管事从是若弗手中接过点心,目光在若弗脸上逡巡,虽然被涂黑了,可他看得出那绝对是个美人儿。
若弗从他手里接过银子,没答他的话。
当初被人贩子拐过一回,她真真是怕了,哪怕眼前这人看着温和,她也不敢把自己的私事吐露半句,只笑了笑,学着以前见的酒馆小二的话说:“您吃好了下回再来啊!”
郝管事也没再追问,只微微笑了笑,便要离去,这时从巷子口走来了另一清俊男子,远远地便喊:“郝管事,可让我好找!”
郝管事看着朝他走来的同伴,立即计上心来,他扬了扬手里的点心,“来,吃个雪花糕。”
那男子虽然隽秀,通身却带着风尘气,他瞥了眼若弗的小摊子,露出嫌弃的神色,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艳妈妈叫我来寻你,有急事儿!”
“急事儿,什么急事儿,是为了几个姑娘寻琴师的事儿吧?人家浔阳那位琴师早说了,一个月没有二十两银子不来这穷乡僻壤教姑娘们学琴,我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把人绑来吧?”郝管事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来寻他的男子愣了愣,瞥了眼若弗,像是明白了什么,顺着他的话道:“是呀,为了寻个琴师可急死了!”
若弗听见他们的话,忽而想到自己这一手琴艺可是经京城名师指点的,要在这小镇子上教几个初出茅庐的应当不成问题,这人说一个月可赚二十两银子呢!那她岂不是轻易便能还清宁家的银子,而后摆脱那起子颠倒黑白的愚昧乡民?
“你们说,要寻琴师?”若弗惊喜地问郝管事,同时又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们穿着体面,像是能买得起琴的人家。
“正是啊!难道姑娘你会弹琴?”郝管事那双细长妩媚的小眼睛闪着光芒,笑问道。
若弗轻轻颔首。
“那太好了!”郝管事故作激动道。
“你们是谁?”忽而,远处传来一声质问。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子口一个瘸腿男人快步朝这儿走过来。
若弗猛地将身上披风扯下,卷了几卷后迅迅速放在货摊上。
而宁长青的目光一直落在郝管事身上,那眼光像是会扒人的衣裳,要把人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
郝管事被这样深邃的一双眼盯着,饶是见过些场面,这时双腿也打起了哆嗦,可他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还朝宁长青一个拱手,“您是同这位姑娘一起的吧?”
宁长青一眼便觉这大男人女里女气的,看着不舒服,他一面盯着他一面走上前,挡在若弗身前,迅速从腰间掏出一匕首,银光一闪,匕首直直钉在案板上,神色仍然无波无澜,“你们寻我媳妇儿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