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及夏芬桂走过来,在若弗后头排队的一老妇便上前把小安往怀里一带,防鬼似的望着若弗。
若弗回头看,发觉那妇人竟站得离她一丈远,中间至少还可站三四个人,而且那妇人不仅自己离她远,还一手挡着自己十三四岁的孙子,一手拉着小安,生怕自己他们挨着她。
“安安,快到姐姐这儿来,”夏芬桂大步走过来,从那老妇手中把小安拉过去,嫌恶地瞥了那老妇一眼,而后抚了抚小安的发顶,目光看向若弗,告诫他,“往后莫要离得这狐狸精太近。”
声调极高,所有人都齐刷刷望过来。
若弗像是被扒了衣裳,站在众人的目光里,接受众人的审视。
“姐姐,什么是狐狸精,是妖怪么?”小安疑惑地望着夏芬桂。
“就是专抓男人的妖精,”夏芬桂看了眼宁长青。
若弗要气哭了,她做错了什么呢她们要这样诋毁她,寻常妇人骂她狐狸精便罢了,连老人和孩子都不跟她亲近,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她们做什么要孤立她!
“我……我才不是狐狸精,你胡说八道!”若弗急得跺脚。
宁长青回身,又将若弗拉到自己身后,用那长满茧子的手掌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她。
他的目光从夏芬桂脸上掠过,一一扫过众人,那眼神像一把刀,每扫过一个便矮下一个,他肃着神色高声道:“在场四个人中至少有一个知道内情,一切都是王有余那畜生干的,乡亲们为何非要为难若弗?我娶的媳妇儿我最清楚,她但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我都不能容她,可她清清白白的,却遭你们污蔑,这么欺负我宁长青的媳妇,是故意同我宁长青过不去?”宁长青说着,握紧拳头对一旁腰粗的梧桐树干就是一拳,那么粗的树居然微微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近旁几个妇人看宁长青的眼神都在发颤。
若弗担忧地望着宁长青的拳头,果然立即红了一片。
“咋的了咋的了?”在屋里登记的村长忙起身走过来。
方才听见自己女儿骂若弗他无动于衷,听见宁长青放狠话他才忧心起来,生怕旁人欺负了他女儿。
他上前来,瞅了眼宁长青,只见他浓眉下压,一双深邃的眼如刀锋凌厉,他顿住步子不再上前了。
宁长青这个年纪的男人跟头豹子似的,要真动起手来,他那个手劲儿能把人脑袋拧下来。而他是村长,村长要整治个人,压根犯不着动手,这儿就有现成的一件事,够他宁长青喝一壶的。
“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就罢了,都是乡里乡亲的,犯不着动粗,”村长说着,为了找回点儿面子,他双手背在身后教训了句:“长青啊,先前你家有难,多少乡亲都带着家伙上门帮忙,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若是有外来人要欺负我们村的,我也会抄家伙去帮,可村里人谁要污蔑我宁家人,我也绝不会手软,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宁长青面色沉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村长被噎得无话可说,夏芬桂却张口了,指着若弗对众人道:“我可没污蔑你宁家人,她勾引长春男人,把长春逼疯,她还勾引你,要不是她从中作梗,我早嫁了你了,咋了,我说她狐狸精污蔑她了?”
若弗气涌如山,分明是王有余勾引她,她却成了狐狸精,分明是宁长春自己识人不清,却也要赖上她,她做错了什么?从方才路上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到这儿的众口铄金,她忍够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她从宁长青身后绕出来,提着裙摆抬腿便要往夏芬桂身上踹,“胡说八道!”
宁长青猛地抱住她,“若弗,你冷静些!”
村长见若弗要踢自己女儿,上前一步挡在夏芬桂面前,一双阴险的眼将若弗盯住,“咋的,还想动手?”威胁完了他又看向宁长青,“好好管住自己媳妇儿,对了,这班车上的米是你带来缴税的?你们家十亩水田,这些米我看就够缴五六亩的,回去,把剩下的补齐了再来!”
若弗没想到因为自己还连累宁长青被村长算计,她挣扎着,瞪着村长,“你就是故意为难我们!”
“就是故意又咋样,当初你们自己跟大房争,要了十亩水田,我这儿都登记好了,咋的,只管要,不管缴税,有这道理?”村长虽然人生得瘦小,可村长当久了,说话还是有威严的。
周围的村民中,有好些与宁长青家交好的,听村长这么说,一时都不敢替他说话。
其实乡亲们心里明镜似的,宁家的那些田,说是给了二房,说到底还是大房在种,如此又怎能收宁长青家十亩的税呢?
若弗更气结,这村长一家就仗着有点儿小权力,不仅污蔑她,还故意为难宁家,她若不给他们点儿教训,她也不是侍郎府的千金了!
“好,好呀,你等着——”若弗还要说什么,却被宁长青捂住了口。
她口中发出唔唔唔的声响,挣扎着要掰开宁长青的手,宁长青却冷了脸,对她一声暴喝:“闭嘴!”
若弗惊呆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在场之人无不噤声,谁也没见过宁长青这个模样,暴怒得像只豹子,下一刻便要扑上来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吃干抹净一般。
若弗回不过神来,这人方才还维护她呢,这会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她了!
她是这个村子里所有人的公敌了,不仅妇人们骂她,小孩子和老人亦不敢靠她太近,最后连宁长青都吼她了!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连身边唯一依靠的人都没有了,那个人也跟着众人一起伸手推她!
若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豆子般掉下来。
宁长青见她落泪也不言语,自顾自把板车上几袋粮食卸下来,冷声对村长道:“这是六亩地的税,你自去称,看可是六百斤,回头我把剩下几亩地的粮食拉过来,”他说着,便扛起无声掉泪的若弗,放在板车上,推着板车往回走……
人一走远,嗡嗡声又起来了。
“长青呀,随他爹,脾气暴,怨不得他媳妇要勾引那读书人。”
“哪能啊,这几年长青老实本分得很,他吼他媳妇儿,还不是因为他媳妇不守妇道给他戴了帽子,在外人面前他当然护着媳妇了,在家里,谁知道呢!”
其实宁长青之所以对若弗吼,是他察觉若弗又要拿她那个兵部侍郎的爹来压人了。
身份一暴露,旁人或许不知道,可村长不会不知,前两个月镇上在搜寻兵部侍郎的儿子,村长若是把两件事放一块儿想,那若弗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