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被推开,卧室里的光亮顺着被推开的缝隙照进了昏暗的楼道,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卡特立刻条件反射的扬起了一张虚伪的笑脸。
他刚刚在房间里面思索半晌,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海上飘来的商人们今天第一次登上岛,沈不归怎么会认识王子殿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诓骗了,岛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稀奇,也许这小子只是在路上碰巧听到,或者之前听过厄巴默的传说,所以只是在以凌翊.斐瑞的名头吓唬他而已。
但是事关那位,他不得不谨慎,所以现在才会守在这里打算敲打询问一番。
如果被他知道这家伙只是在骗他,思及此处他的眼底闪过狠厉的幽光。
“贵先生,您......”看到门开了,他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滚开。”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如同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卡特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这样独特的声线......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迎着光看清了站在前面神色漠然的精致少年。
凌翊的眼神冰冷,眼底隐约有些几分不耐,冷冷的看着挡住门口的卡特。
怎么会......?卡特表情骇然踉跄地往后退去。
“怎么了。”清泠的声音从凌翊背后响起,沈不归懒散的伸手虚虚揽住少年的肩膀,随即含笑看向已经面无血色的卡特,略含深意的眯了眯眸子,“您找我?”
顶着凌翊毫无感情的视线,男人僵硬的摇了摇头,靠在墙上,双腿因为脱力而软倒在地上,额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他的嘴唇发着抖,脸色苍白,“没,没有。”
这副样子俨然是惊恐到了极点。
凌翊·斐瑞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面,这样突发的情况让他措手不及,牙齿打着颤,卡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了,但是他的脑子却如同浆糊一样,只能恐惧的垂下头像只鹌鹑一样不敢抬起。
沈不归却兴致盎然的勾起了嘴角,带着几分玩味,“您应该见过小翊吧?怎么不打个招呼呢先生?”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卡特不得不咬着牙抬头瞟了一眼他身侧的凌翊,随后立刻低下了头,小声讷讷道,“很荣幸见到您,王子殿下。”
凌翊对于这样的游戏有些兴致缺缺,他没有回应,只是不耐烦的斜睨了沈不归一眼,催促的意味很是明显。
沈不归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俊逸的眉眼含笑,踱步到卡特的身前随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毕竟在路上的时候卡特先生看上去对小翊很尊崇的样子。”
卡特听着他这些意有所指的话,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的闭上嘴,任由他们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走过。
直到听着下楼梯的动静消失,他才重重松了口气,此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背后早就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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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的房子就在森林的边上,凌翊看着明显神色舒缓不少的男人,勾了勾唇戏谑道:“舒服了?”
沈不归垂眸轻笑,“还好。”
上一个周目他被逼着杀死婴儿,给他母亲送饭,现在狐假虎威的吓唬他一番也算出气。
两人踏进森林里,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了光线,让人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凉了下来。
收回视线,沈不归看着凌翊,忍不住笑了笑,“这次觉得你比上次有一些变化。”
“比如?”凌翊回头看他,声音懒散。
“你至少表情上面情绪传达很到位了。”
上一个副本的少年像是一个初入人类社会的精怪,对周围的情绪感知都是好奇且迟钝的,他表达都是直白的方式,尽管有那么点白切黑的隐藏属性训在,但那些下意识中表达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
他在观摩人类的情绪。
效果很显着,现在他的成长速度很快,甚至已经能做出“戏谑”这种表情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间想起了那个是在上一周目中交过手的漂亮“男人”,他眯起丹凤眸不着痕迹的试探着开口,“怎么没见你的另一位‘朋友’。”
凌翊挑眉看向他,“你想见他?”
说起来这几天他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也没有再见过水梦琼,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
“那倒没有。”沈不归立刻否认,“我只是有些意外,你在上个副本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像是拥有朋友的人。”
凌翊的神色淡然,“他是我的邻居,我们在副本结束后认识的。”
沈不归已经没有办法回忆起那人的具体面貌了,他只能模糊的想起那个人的长相非常美丽,只是回想一下脑子就开始有些抽痛了,“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并非他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他蹙起眉轻声道,“抱歉,我知道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多嘴,但是他身上的因果很重,也许会牵扯到你。”
甚至不需要卜算什么,那人的面貌即便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圣弦月师的能力却让他能透过那层表皮看到内里。
在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表皮下是驳杂的欲望,丝丝缕缕的丑陋贪念,狂热情欲,将他整个人牢牢的包裹,那些负面的线死死的扣住了他羸弱的命运线,让他迷茫,动弹不得,无力的落进那些拉着他堕落的因果之中。
凌翊听着他的话没有立刻做出表态,偶尔有些阳光透过树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停下了脚步,金色的光斑恰好照进了他左眼琥珀色的眸底,沉默好半晌他才慢慢开口,“那我的因果呢?”
光影在他的身上交错,纤长的鸦睫颤动,如同一只黑色的蝴蝶在亲吻他漂亮的眼睛,沈不归的呼吸窒了窒,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摇了摇头,“我看不到你的。”
凌翊的能力远在他之上,所以参不透也是意料之内的。
少年并没有太气馁,点了点头,他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这么突然间的安静了下来。
森林中的味道清新,青草的清香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枯树叶在他们的脚下被踩响发出很治愈的声音。
“你会放弃你的朋友吗,比如上个副本的那个男生,和这个女警官。”凌翊忽然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不会。”这个话题根本不需要怎么思考,沈不归立刻否决了。
凌翊点了点头,神色淡然,“我也不会。”
沈不归反应过来,他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愣了愣,随后他轻笑出声,“事实上我并没有想干涉你的交际圈,我只是在给你提醒而已。”
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后轻轻问道,“那我们现在呢,你觉得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说完他微微垂下眸子看向身侧漂亮的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凌翊不解的跟他的视线相撞,精致的眉眼有些疑惑,“你觉得我会请陌生人吃饭?”
他还没有闲到这种地步。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沈不归攥紧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随即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变得愉悦起来,粲然一笑,“我也不会去陌生人在家里吃饭。”
凌翊收回了视线,他的唇角肉眼可见的有些上翘。
这条路跟沈不归上次来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出乎意料的十分平缓,没有任何凸起的植物根茎,也没有绊人的杂草,甚至连大一些的石子都没有。
这一切应该都归功于凌翊。
他们没走太长时间,层层的植物藤蔓自发的移开,宁静而神秘的树木之中,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城堡。
城堡气势恢宏,展现出独特的欧式建筑风格,出现在这里居然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城堡的墙壁是用大理石块砌成,经过时间的洗礼,这些石块已经变得斑驳而光滑。墙壁上爬满了颜色各异的蔷薇花,此刻被风吹动,正在盈盈摇曳着身姿,如同在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城堡的正门上方是一个巨大的钟楼,钟楼上镶嵌着一面古老的时钟,指针已经停止了摆动,但仍然散发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息。
大门自发的打开,走进城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而高挑的大厅。大厅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照亮了整个空间。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和壁毯,沈不归对这些毫无研究,自然看不出来描绘的是什么场景。
地面上铺设着华丽的石板,给人一种豪华而典雅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精致的陈设挑眉勾唇,“王子果然应该住在城堡里。”
说完接着又扫视了一圈,他有些好奇的询问,“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住吗?”
“有。”凌翊带着他在一张摆着烛台的双人红木桌子前坐下,目光意味深长。
“她马上就过来了。”
沈不归看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了然的笑了笑,果然,这小子今天不是单纯来叫他吃饭的。
现在还没有上菜,沈不归摆弄着眼前的刀叉,开启了新的话题。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会从现实世界里面来到这里?”
城堡内部的光线很充足,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华美的灯光打在凌翊的身上,酒红色的餐布跟他一身雪白的骑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降临在人间的天神,高不可攀。
“因为我死了。”少年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表情平静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平淡的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
“为什么?”尽管早有猜测,此刻沈不归还是讶然的眯起了丹凤眸。
他诧异的视线隔着烛火摇曳的烛台跟少年淡然的异瞳相撞。
“......”凌翊的神色更淡了,原本手上在玩儿餐刀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子低垂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了,就在沈不归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的时候,凌翊却开口了,“我和我的创造者同归于尽了,他死了,我也死了,我在那个地方埋了炸药,我们两个都被炸死了。”
看得出来他没有什么说故事的天赋,这一大段跌宕起伏的经历被他用三言两语说的没有任何起伏。
但是即便如此,沈不归也能从他这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平静之下的惊心动魄。
“创造者?”他立刻抓住画里面的重点,“是创造你的人吗?你说的是你的父亲?”
事实上看凌翊那副样子也能看得出来那个人在他那里扮演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角色,那只是他一贯的套话方式。
在想让某一个人说出正确答案的时候他会故意在那人面前说出错误的东西,最后引导着他亲自将正确的说出来。
果不其然,凌翊轻轻摇了摇头,餐刀在他的手指尖飞舞他的神色懒散,漫不经心道,“创造者就是创造者,他不是我的父亲。”
沈不归企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但他注定失望,凌翊的眸子里,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仿佛就是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的生命是他给予的,但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今年19岁,他占据了我整整16年的人生。”
“因为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三岁了,那是我的初始设定,我的创造者并不喜欢太小的婴儿。”
“我被他亲手带大,然后在一个笼子里面生活着,其实说笼子也并不合适,因为那个地方是用特殊玻璃制成的,那些玻璃是方便他观测我的。”
“我在那里生活了整整16年,那些人生里只面对着他一个人,他只是想要观测我而已,他是我的创造者,他不是我的父亲。”
餐刀在他的手指间停下,轻轻的放在餐盘上,凌翊轻笑一声,“这个词汇更适用于我现在的父亲身上,我的新生是他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