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叫云夙,是本公主的夫君。”上官紫护在他身前,“你要带他走,除非万千铁骑踏平我南诏,从本公主尸体上踏过去!”
云夙亦颔首:“太子殿下请回吧。”
萧玦离开了南诏,上官紫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前些天巫医翻阅古籍,正在研究新药方,或许能解你身上的毒,待你好了,本公主陪你回大乾。”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上官紫早已习惯了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
刚救回去夙那会儿,她为了将云夙留在南诏,对外宣称云夙是她心仪之人,央父王为他们赐婚,可三年过去,这块冰块还是没被他捂热。
不过没关系,较之三年前因双腿再无法站立而意志消沉的云夙,现在已经很好了。
云夙不说话,她便自个寻话题:“先前你说本公主与你家中小妹很像,本公主也好奇有多像,有机会本公主也想见见呢。”
云夙面具后那双漆黑眼眸闪了一下,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上官紫笑逐颜开,又说起他们南诏王皇的换颜秘术,他原先的容貌是回不去了,换一张普通的脸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夙一一应了。
死前他总是要回去一趟的,换一张脸,爹和小妹就认不出他来了吧?
*
今日云夙仍戴着面具,一身月白锦长衫,见到萧玦,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庆幸来的不是时鸢,可惜萧玦目光锐利,这点细微的表情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几度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信不信孤现在就将她带到你面前?”
空气静默了片刻,云夙淡笑:“太子殿下替在下瞒这三年,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太子殿下若是不想小妹难过,在下还是希望殿下能信守承诺,替在下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在下死。”
说着双手交叠,缓缓一拜,“就当在下唯一的请求。”
萧玦握着茶盏,手指一寸寸用力,又渐渐松了力道:“她已有所察觉。”
“所以我该走了。”云夙直起身,银纹面具完美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萧玦在信中便得知此事,否则也不会避开时鸢,特意过来一趟。
“她那个性子……”他转头看向云夙,目光随之变冷,“倘若日后她知晓此事,你要孤如何同她交待?把她带到你坟前,说你这个兄长有多高尚无私,孤瞒着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云夙哑口无言。
萧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是了,这才是他的来意。
他知道云夙的身体状况,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
若非时日无多,云夙宁可瞒时家一世,也不会冒着被认出的风险,也要回来见父亲和小妹最后一面。
但他亦有私心。
只因瞒了这一件事,他在时鸢面前永远做不到坦诚相待。
来日真相大白,时鸢或许会怨他,或许不会。
只是他们之间,横生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坎。
云夙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可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此刻面对萧玦,只剩下一句抱歉。
“长痛不如短痛,当年他们得知我死讯,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年来斑鬓尽白,小鸢尾亦大病了一场,如今我时日无多,何必再给他们希望,让他们再为我悲痛一次。”
“你该知道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她一世。”萧玦神色淡淡,“孤问你,若是她再来,你当如何?继续躲着她不见?”
云夙摇头,“眼下两国联姻已定,在下同公主也该回去禀明王上,开始着手准备联姻事宜,时间仓促,来不及同贵国陛下请辞,还望太子殿下代为转达。”
称呼一变,他的身份又变为了南诏的驸马。
话已至此,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萧玦起身离开,云夙滑动轮椅,声音低得像是在交待后事,“小鸢尾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莫要负她。”
萧玦身形一滞,而后点了下头算作应答。
其实这三年他们皆是信中往来,相见寥寥几面,云夙对萧玦知之甚少,倒底相信他是个君子,至少应下的事一定会做到,见他如此,便也放心了。
然而萧玦没走两步,随风急匆匆进来,喘着气禀报:“殿下,太子妃来了!”
在场两人面色俱是一变。
萧玦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的时鸢。
时鸢却死死盯着他身后,目光一动不动,而后朝着那人走过去。
与萧玦擦肩而过时,萧玦握住了她的手腕,罕见的冰凉。
时鸢拂开他的手,大抵世间没什么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如见花开,如雪消融也不过如此。
“哥……”她一开口便声音艰涩。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
对方的回应如一桶冷水迎头泼下。
时鸢当场僵住,“你……”
云夙转头看向萧玦,萧玦看懂他的请求,一只手将时鸢搂过来些,“这是孤的太子妃。”接着同她介绍云夙。
时鸢从他怀里挣脱,眸色清明了几分,她仔细瞧着面前的白衫男子,目光凝在他盖着面具的脸上,咬牙切齿道:“我是否认错,打开面具便能见分晓。”
“时鸢。”
萧玦将手放在她肩上,握了握,难得严厉,“不得无礼。”
时鸢缓缓抬头,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萧玦手一松,垂落身侧紧攥成拳。
瞧着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云夙狠下心,“在下相貌丑陋……”
“呵,”时鸢轻笑了一声,她兄长芝兰玉树,饶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三年过去,也不该是相貌丑陋。
似是为了证明心中所想,时鸢身形一闪,趁所有人不注意,一把揭开了云夙脸上的面具。
银质面具咣当落地,时鸢面露错愕。
眼前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谈不上令人一眼惊艳,但称得上俊朗。
她对易容之术略有涉猎,可这张脸,一点也看不出任何易容的痕迹。
时鸢不死心,又去撩他袖子。
那处为她挡花瓶留下的伤疤也不见了。
云夙弯身拾起面具,拍了拍面上的灰尘,面上露出一丝被冒犯到的痕迹,被他极快地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