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眸中光亮熄了,却还是不死心,“你在骗我。”

    萧玦看着她:“孤也可以哄你。”

    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暗了下去,萧玦突然胸口闷的厉害。

    他起身,推开窗子透透气,屋外的凉风灌入,才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驱散了一些。

    当年军中疫病肆虐,染了尸疾的将士都烧成了一把灰,连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

    身为将士,不能战死沙场,只能这般窝囊的死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家长子死了,靖远侯和谢老太傅也慢慢接受了。

    只有时鸢不相信,在汝宁这三年从未停止过寻找。

    她这三年在外游山玩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曾在人群中看见过与她哥哥相似的背影,不顾一切冲进人群,抓住那人的手,那人疑惑回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时鸢怔然着桌上的茶盏,陡然眼眶潮热,长睫轻颤,一滴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萧玦觉出异样,掩上窗子回头,才发现时鸢眼眶红了一圈。

    这副不争气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时鸢以为这人要笑话她,狠狠抹了下眼睛,“我才没……”

    “哭”声没说完,眼泪一颗颗,吧嗒吧嗒滚落,模糊了脸庞,打湿了襟口。

    时鸢倔强地不发出一丝声音。

    许是不愿让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时鸢赶紧背过身去,萧玦长臂一拉揽人入怀,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轻声安慰。

    时鸢不言不语,只是眼泪掉得更凶,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胸襟迅速被泪水湿透,那股湿意透过绸缎……洇湿了身体里跳动的心脏。

    萧玦不及多想,俯身吻上怀中人的眼睛。

    从眉眼,到唇角,一点点将泪水舔去,极尽温柔珍惜……

    不知过了多么,时鸢渐渐止住了泪。

    冷静下来的时鸢有些呆愣。

    她多久没在人前流泪了?

    她曾笑过弄月矫情,那她这算什么?

    “哭好了?”萧玦率先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时鸢埋着头不吭声。

    太丢人了。

    日后没脸见人了

    萧玦轻笑一声,迫她抬头,“怕什么?孤又不会笑话你。”

    他自然不知道时鸢上一回在人前落泪,还是在靖远侯夫人的牌位前。

    偶尔情绪宣泄,也只是静静淌几滴泪。

    哪有像今日这般,满地掉金豆子的?

    时鸢登时又羞又窘,一把推开他,腾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径直踏出里屋。

    快到萧玦没来得及叫住她。

    这是她的院子。

    时鸢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暗暗羞恼,她真是……八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折回去,弄月急急忙忙跑进来,“郡——”

    对上时鸢哭得红肿的眼睛,后面一个人被她噎了回去。

    “郡主,您怎么了?”弄月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太子殿下欺负您了?您等着,奴婢这就回去告诉侯爷去。”

    时鸢拽住她的手,问:“发生什么事了?”

    弄月仔细打量她的面容,小了声音,“郡主,您真没事儿啊?”

    时鸢紧了紧拳头。

    想打人。

    弄月敛色,清了清嗓子,“十七公主来了。”

    *

    乾元帝怒气冲冲进了荣德殿,荣妃见状,轻声屏退殿内宫人,起身迎了上去,亲自给他倒茶,“龙体为重,陛下消消火,消消火……”

    荣妃轻声安抚着,乾元帝冷静了些许,接过茶盏,“今日四方馆的事,你都听说了?”

    荣妃微怔,随即柔声道:“南诏王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难免……”

    “哼!”不知哪个字眼触了皇帝的逆鳞,乾元帝茶也不喝了,“啪”的摔在桌上。

    “南诏来我大乾,商议的是联姻事宜,朕已经决定将十七嫁去南诏,那南诏王子倒好,在四方馆与宫女厮混,把我大乾的待之地当青楼酒馆不成?”

    荣妃吓得不轻,忙唤了宫人进来收拾,宫人低着头收拾,不发一声。

    事关国事,荣妃也不好劝什么,倒饬着步子上前替乾元帝捏肩。

    不怪乾元帝会气成这样。

    就在一个时辰前,岭南又送来一批新鲜的荔枝,由各宫分完后,乾元帝命人将剩下的送去四方馆,给各国的使臣尝尝。

    宫人将荔枝送到四方馆,却不见南诏王子。

    只闻里屋传来奇怪的声音,李公公带人正要带人进去查看情况。

    结果伺候的丫环死死拦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进去。

    李公公在宫里伺候了四十多年,一听这声音就能猜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南诏与大乾联姻,陛下已经下旨将十七公主许给南诏王子,十七公主嫁去南诏便是王妃。

    不管南诏王子日后纳几个妾,都动摇不了十七公主正妃的地位。

    可这儿是大乾,不是他们南诏,如今尚在大乾就敢这般胡来,简直不将两国联姻放在眼里!

    李公公当即命人撞开门。

    几个别国使臣也好奇跟了进去。

    等看到榻上的情况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张大嘴巴。

    只见榻上躺着两具赤裸的身体。

    一个是南诏王子,另一个女子……不清楚。

    上官延顾不得惊诧,将美人用被子一下裹好,“滚!”

    “都给我滚出去!”

    事关大乾颜面及两国联姻,李公公知晓轻重,赶紧将屋里的人赶出去,匆忙进宫,将此事上报给乾元帝。

    乾元帝大怒,当即召南诏王子进宫,还有那名女子。

    南诏王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若两国联姻因他毁于一旦,回去后,南诏王绝不会轻饶他。

    南诏王子忙不迭进宫,不待乾元帝开口,就说是那宫女勾引他。

    那宫女将头磕破了也没人信她,就这样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十七公主听说此事,哭着求到乾元帝面前,死都不愿嫁给上官延。

    结果乾元帝斥她不顾大局,全然无一国公主的风范。

    十七公主知道此事再无回旋,可那上官延现在就敢同宫女厮混,日后她嫁到南诏的日子可想而知……

    十七公主哭哭啼啼出了宫。

    若五嫂都帮不了她,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嫁去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