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捏着四角下囊,正欲起身,萧玦先她一步落下帐幔,撑在她身上,静静看着她:“太子妃要孤如何补偿?”

    时鸢心跳得厉害,仍不甘示弱地直视他的眼睛。

    然后不知怎的就心猿意马起来。

    萧玦平日穿的不是墨色,便是除了皇帝只有太子可穿的明黄太子服制。

    头一次见他在外面罩了一层红绡。

    再配上他那张脸。

    还、还挺好看的?

    萧玦自然不知道他的太子妃在想什么,手指自她鬓发而上滑过额角,捻去她额间碎发,“你不说,孤便当你原谅孤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刻更是带着些许沙哑,似一片轻羽自她耳畔拂过,惹来她一阵颤粟。

    时鸢不习惯与人贴这般近,撑着床榻往里挪了些。

    分明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她也不知为何较了真。

    想到此前自己想方设法退婚,萧玦会误会也情有可原……

    就在她思忖着该如何下台,萧玦突然擒着她的手腕倾身过去。

    时鸢失重倒向床榻,接着便感觉到温热的吐息滑过脖颈锁骨,一下就清醒了,忙不迭推开他,脸上皆是抗拒:“太子殿下莫非要食言!?”

    如瀑青丝在指间滑落,萧玦指尖一顿,时鸢指的自然是大婚前一日签的字据。

    走神间,时鸢已推开她起身,将三千青丝掬于脑后,掩去她脸上那抹红霞:

    “既然刺已经解决了,我也没事,太子殿下便回去吧,我要就寝了。”

    “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今夜孤不宿在新房,还能去何处?”萧玦占着床榻不走。

    时鸢看到她一身大红婚服,乍反应过来,问:“你从前宿在何处?”

    萧玦瞥了眼床榻。

    新房本就是他的寝殿。

    时鸢一阵头疼,再纠缠下去只怕她今晚都不用睡了,叹气:“那我走。”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

    “你我大婚之日,暗中有不少眼线盯着,若我们分房而睡,明日进宫怕是不好交待。”

    时鸢脚下一顿。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又补了一句:“明日太后问起来,孤不好替你解释。”

    帮她解释?

    他有这么好心?

    故意说得好像一心替她着想,就是料定了她无法反驳。

    时鸢只好搬出那张字据:“我们说好了,成婚后分榻而睡。”

    萧玦见缝插针:“嗯,成婚后分榻而睡。”

    尚未洞房花烛,便算不得成婚。

    时鸢这般一想,越发觉得自己被他诓惨了,迷迷糊糊走向床榻。

    萧玦拉着她坐下:“今日之前,我们不是没在一张榻上躺过,怎的大婚而反倒害羞了?”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时鸢骂骂咧咧脱靴上榻,三两下将衣裳脱了,只留了件中衣,往大红锦被里一钻,没声儿了。

    萧玦亦脱了婚服,侧身躺下,看出时鸢在装睡,凑近了问:“今日你喝了同卺酒便醉了,在孤面前装醉,你在怕什么?”

    时鸢闻言攥紧了锦被,依旧不吱声。

    “你不出去处理刺的事?”

    这话题转移的生硬。

    还扯着锦被往上盖了些,好似在掩饰她的心虚。

    萧玦亦不戳穿,“你安然无恙便好,刺的事你不必担心,自有随风他们去料理。”

    时鸢嗯了一声。

    萧玦低笑,伸手替她将被褥扯下来些,“裹那么严实,不闷么?”

    今日她还嫌花轿闷。

    果然,时鸢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像揩了层胭脂。

    瞧着这张艳若桃花的脸,萧玦不由想起今日时鸢似醉非醉的模样,捻过她一缕发丝:“你酒量一向这么好么?”

    时鸢一怔。

    她觉得今日的萧玦格外聒噪。

    “尚可。”时鸢囫囵带过。

    至少不是一杯倒。

    萧玦在前厅宴,定然被灌了不少酒,如今还这般清醒同她说话,这酒量可不比她差。

    ……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几个人有胆子灌醉太子殿下。

    可这回时鸢猜错了。

    方才在前厅,除了几个老臣,确实无人敢上前灌酒。

    朝堂上下,也无人知晓堂堂太子殿下一杯倒。

    重大宴席上,太子殿下杯中的酒水皆被人换成了清水。

    萧玦默了片刻:“那你可还记得三年前……”

    时鸢无情打断:“我记性一向不好,三年前我病了一场,许多事记不太清了。”

    不给人说完的机会,比起一句“我困了”还扎人心。

    时鸢自然记得,她小时候仗着有父兄撑腰,行事无法无天,哪怕在宫中,见到好看的,总会忍不住摸两把,再不济调戏两句……不过是幼时玩闹罢了。

    有人骂她不懂何为礼义廉耻,有人责她不懂规矩,有人因此见了她就绕道走,至今无人拿这事要她负责。

    回京之前,时鸢就担心萧玦拿这事要胁她。

    堂堂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女娃调戏过,说出去这脸还要不要人?

    结果他半个字不曾提起。

    果然是她多虑了。

    如今躺在一个被窝,他忽然提起这事儿,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时鸢裹着被子打了个寒颤。

    虽说萧玦言语中过他皈依佛门,皈依佛门便意味着戒七情六欲……事到如今,被他诓多了,她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默默背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背。

    萧玦注视着绻在大红喜被里的一团,张了张口,终是放弃了。

    他其实想说,他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三年前。

    那时萧玦尚未被先皇后看中养在宫里。

    他的生母只是一介卑贱的宫女,不惜手段爬上龙榻,偏偏运气好怀上了龙子。

    而这种卑劣自然逃不过乾帝的眼睛。

    乾元帝并未杖杀那名宫女,由她在冷宫自生自灭。

    长年累月下来,那名宫女待在冷宫愈发颠狂,甚至将怨气撒在五岁小儿身上。

    萧玦对他这个生母无甚印象。

    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她受不了冷宫的日子,绝望之下抱着他投湖自尽,不顾他拼命叫喊。

    好在路过的内侍救了他。

    那名宫女沉湖而死,一卷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他依旧住在冷宫,日子过得不如宫里的宫女太监。

    后来他在一个大雪夜,杀了欺辱他的老太监,将之尸身埋入雪地。

    不料这一幕恰好被乾元帝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