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弄月在场,便知道她家郡主这个样子,是真的动怒了。

    萧玦上前一步,伸手去触她瘦削的肩膀,却被她挥手打开,“时鸢,我……”

    时鸢指着门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萧玦抿唇,眸中却有微微的萧索:“好,你何时愿意回去,孤便等你到何时。”

    时鸢捏着桃木签不说话。

    她何时愿意回去……他便等到何时?

    她若是在这儿住下呢?

    不知想到什么,时鸢眸光闪烁了下。

    待萧玦走了,弄月才敢进来,进门看到自家郡主蹲在地上,赶忙跑过去问:“郡主,太子殿下他……”

    转眸看到时鸢手上断成两截的桃木签,心里一咯噔。

    ……完了。

    郡主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才换来这大凶的桃木签。

    如今却被太子殿下折断了,郡主还不得疯啊!

    偏偏这时的时鸢表现的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迤迤然起身,将桃木签随手一抛,径直走向床榻:

    “弄月,回去同我爹说一声,日后我便在慈光寺住下了。”

    弄月堪堪接住桃木签,试着将这两半拼成一块,乍一听到这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说什么?住,住下?”

    “嗯,”时鸢闭上眼打坐,“住下,再也不回去了。”

    弄月脑子里轰的一声,艰难道:“郡主,您该不会是要,要……”

    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时鸢点头:“去,给我弄两身尼姑的衣裳,干净的。”

    弄月呆住:“郡主……”

    时鸢双手合十,神态安祥,“阿弥陀佛,贫尼法号静安,施主认错人了。”

    弄月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桌角勉强稳住身形:“郡主,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若是出家了,奴婢回去可怎么同侯爷交待啊……”

    “噗嗤哈哈哈……”

    时鸢一个没忍住,自己给自己逗笑了,拊着胸口笑得前俯后仰。

    弄月板着脸:“……您又拿奴婢寻开心。”

    时鸢笑够了,方才坐直了身子,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无欲无求的寡淡模样:

    “如何?我装得可还像样子?”

    弄月嘴角抽搐:“您高兴就好。”

    时鸢长指端着下巴,“距大婚不足十日,萧玦亲自跑一趟,定是抓我回去成婚的,我是想不出什么距婚的法子了……”

    “尼姑多好,尼姑不用嫁人,放心,我就做几日的尼姑,待婚事退了,咱们连夜回汝宁。”

    “可是……您住在这里,住持会同意吗?”

    时鸢眼皮微掀:“我捐的那一千两银子可不是白捐的。”

    弄月仍有顾虑,拢起时鸢胸前垂落的一缕青丝,默了片刻:“郡主,尼姑是不能留发的,您舍得剪?”

    郡主可是最宝贝她那一头秀发的。

    果然,时鸢闻言冷睨了她一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可断,头发不可剪。”

    “那您……”

    “本郡主算是……”时鸢托着下巴想了想,终于想出那个词,用力捶了下床榻,“对!俗家弟子,可带发修行。”

    话说到这里,弄月就算有万般不愿,也只能乖乖配合。

    翌日,弄月给时鸢找来了两套僧服,木鱼,佛珠,还有两本佛经。

    时鸢换上僧服,摘下发饰,往榻上盘腿一坐,有模有样的敲起木鱼……

    弄月叹了口气,掩上门出去。

    萧玦进来的时侯,时鸢敲累了木鱼,捧着本经书念经,偷偷冲弄月使了个眼色。

    弄月昨夜已经将词儿背的滚瓜烂熟,收到眼色,拢着哭腔扑上前:

    “郡主,您不愿嫁进东宫,也犯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啊……您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何受得了寺庙清苦啊!”

    “侯爷和夫人就您这么一个女儿,您要是出家了,谁给咱们侯爷养老送终啊……”

    时鸢闭上眼:“阿弥陀佛,贫尼去意已决,施主不必多劝。”

    弄月“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余光偷偷觑萧玦脸上神色,抹了把泪,哽咽道:

    “太子殿下,您快劝劝我家郡主吧!”

    萧玦看了眼榻上念经的时鸢,走过去,站定看了片刻,夺过她手上的经书,扔到一旁:

    “孤说过,你这些法子对孤无用。”

    时鸢似是没听见,这经文她早就看累了,干脆阖上眼,口中喃喃念着经文: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三年前抄的经书算是没白抄。

    弄月:“……”

    萧玦皱眉,这回显然不想陪她玩了,上前一步就要将她打横抱起。

    弄月见状赶紧拦着,迎上萧玦冰寒刺骨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恕奴婢多言,我家郡主一心出家,您就算我家把郡主带出寺庙,以我家郡主的性子……”

    她顿了顿,续道:“我家郡主捧着桃木签出神了许久,奴婢出去换茶的工夫,我家郡主就变成这样了……心病还需心药医!”

    萧玦拿起桌案上断成两半的桃木签,“怂勇太子妃出家,你可知是何罪名?”

    弄月一噎,默默退开一步,眼角不住地去瞟时鸢。

    都是她家郡主的主意,真的不关她的事啊……

    时鸢闭着眼替弄月捏了把冷汗,口中念着大悲咒,一面想着如何应付萧玦。

    正思索间,身旁蓦地一沉,时鸢吓得险些忘词,闭上眼继续念经。

    萧玦在榻边坐下,拿过一旁的经书,随意翻了翻,

    “孤记得,三年前太后罚你抄写经书,你宁肯饿着也不肯抄一个字。”

    言下之意,为了拒婚,连最厌恶的经书都能倒背如流了。

    时鸢不敢说她当年只是嘴硬,才饿了两顿,回去就没骨气地抄完了三十遍心经。

    “前尘往事,贫尼一概忘记了。”时鸢强自镇定。

    千万不能在他面前露馅了……

    “是么?”

    萧玦又翻了一页经书,“五月十八大婚,也忘了?”

    时鸢双手合十:“若施主也是来劝贫尼还俗的,那便早些回去吧,贫尼已看破红尘,决意与青灯古佛为伴,还请施主速速离去,日后莫要来扰。”

    萧玦神色淡淡:“孤说过,你何时回去,孤便等你到何时。”

    时鸢早有应付的措辞:“你我尘缘已尽,再纠缠只会徒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