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完聘后,一切礼节按宫中的规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靖远侯府后院挂满了红绸,侯府门口进进出出,每日都有人上门送贺礼。

    时文州在前厅待,整个侯府忙得团团转。

    下人将贺礼送到紫竹苑。

    时鸢支着下巴看着这一屋子的锦盒,让弄月一一打开。

    大多是金银头饰,瞧着俗气,却投中了时鸢的喜好。

    弄月拿着长长的礼单念:

    “宣平侯府的大姑娘送琉璃百合灯一对,张宰辅府上大姑娘送同心镯一对,二姑娘送玉如意一对,彩蝶鎏金头面一套,户部尚书府……”

    时鸢拿起一枚凤尾竹步摇,端详了了片刻,搁回托盘,“明儿都拿去当了。”

    弄月抿着唇,欲言又止,“郡主,这不好吧?”

    “送给我了,便是我的东西,有何不妥?”

    时鸢躺回圈椅,眸光流转,

    “本郡主突然找到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法子,成个婚这么多人巴巴地上门送礼,日后我多嫁几次,嫁过去就和离……”

    “郡主!”弄月恨不得倒回去抽自己两巴掌,她提什么不好,非要提什么和离。

    哪有新娘子未出嫁就嚷着和离的?

    倘若日后郡主和太子殿下当真和离了,侯爷得知是她怂恿郡主……

    弄月打了个寒颤,“郡主,您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时鸢瞥她一眼,冷冷开口,“养兵买粮,操练军队,收拢人心……哪个不是一笔大的开销。”

    弄月:“?”

    “替我爹造个反,这太子妃我就不用当了。”

    弄月吓得连忙捂住时鸢的嘴,“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时鸢拨开她的手,幽幽道:“至于吓成这样么?待我旗开得胜,日后封你个女侯爷当当。”

    弄月退开一步,如遭雷劈,完了,完了……郡主要疯了……

    “行了,”时鸢打开面前的锦盒,里面卧着只龙血玉镯,正是温梨送过来的,“替我收好。”

    “是。”弄月叹了口气,抱着锦盒进了里屋。

    回来时,见自家郡主捏着一个香包轻嗅,不由多问,“郡主,这个……也留下?”

    时鸢随手扔给她,“闻闻。”

    弄月不明所以,“这上面的牡丹倒是绣得挺精致……”

    拿着香包凑至鼻前,登时皱了眉头,“郡主,这是什么味儿啊?”说罢两三下拆了香包,脸色一变:“郡主,这里面装的哪是香料啊!分明就是……”

    弄月将香包往托盘上一扔,气鼓鼓道:“往香包里装稻草,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弄月拿过一旁的礼单,“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齐,齐姑娘?”

    时鸢似笑非笑,“嗯,收下吧。”

    弄月呐呐道:“郡主,她骂你是草包……”

    时鸢把玩着香包,“距她和宣王大婚也没多长时日了,不好好筹备婚事,竟还有心思给我送礼……”

    时鸢看了眼香包上绣的牡丹,不由想到齐如萱坐在在灯影下,拿绣针使劲戳着绣帕,嘴里念着咒她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起来,她和宣王这桩婚事还是我阴差阳错促成的,我也该有所表示才是,嗯……送什么好呢?”

    “郡主,你等着。”弄月立马有了主意,回到里屋,从箱底翻出一柄烫花山水扇,拿到时鸢面前,满脸邀功之色:

    “齐姑娘送您装着稻草的香包,您便送她扇子,一拍两散,多好的寓意啊。”

    谁知时鸢径直夺过那柄檀香扇,忍着火:

    “我这檀香扇可是天然贡香制成,扇骨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特意压在箱底防蛀的,光这一柄便值几千两银子!她送我的香包才值几个银子?”

    弄月委屈道:“您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奴婢上哪儿去找几文钱的扇子……”

    “不过这寓意倒是不错。”

    齐如萱为了不嫁宣王,成日寻死觅活,一拍两散,刚好如了她的意。

    时鸢笑了笑,摆手道:

    “这样,你去厨房王婆子那儿要些花椒。”

    “是。”

    弄月动作迅速,很快就从王婆子那里要了一把花椒,用云纹托盘盛着。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送到了颖国公府。

    齐如萱在房中和丫鬟绣花,丫鬟见齐如萱精神好了些许,有意逗她高兴:

    “奴婢照您的吩咐,亲自上靖远侯府送礼,想必这会儿已经到宁安郡主手上了,宁安郡主若发现那香包里面装的是稻草,不知道她会作何表情哈哈哈……”

    齐如萱一寸寸抚过自己绣的牡丹,从鼻孔里哼出一道冷气,

    “本来就是草包,我还说错了不成?”

    “姑娘当然没错,只是苦了姑娘绣了几个日夜,眼睛都要熬坏了……”

    丫鬟瞅了眼齐如萱的表情,及时止住,改口道:

    “姑娘绣的牡丹栩栩栩如生,连宫里的绣娘见了都夸您绣活好,那宁安郡主怕是连绣花针都不会拿吧?她看了只有羡慕的份儿!”

    齐如萱戳着绣帕,“草包看得懂么?”

    “也是。”

    这时门房进来通禀,“姑娘,宁安郡主差了人来回礼。”

    齐如萱怔了怔,和丫鬟对视一眼,“进来。”

    门房应声,躬身呈上托盘。

    只见那托盘里盛着一把晒干了的花椒。

    齐如萱面色难看,手上的绣帕被她绞成一团。

    丫鬟不敢看齐如萱的脸色,呸道:“靖远侯府也是勋贵人家,不曾想拿出手的东西竟这般寒碜!”

    说罢不等齐如萱开口,端起托盘就要走,“姑娘,奴婢这就拿出去丢了。”

    门房却憨厚地笑道:

    “姑娘,花椒多籽,宁安郡主这是贺您多子多福呢!”

    丫鬟回过头,一脸紧张之色,“姑,姑娘?”

    齐如萱起身夺过托盘,一把往地上摔去,眸中怒火燃烧,

    “滚,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屋里的下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低头退了出去,顺便带上门。

    屋里传来齐如萱压抑的哭声。

    丫鬟对着门房一顿数落,

    “姑娘前些天为了不嫁宣王,不惜绝食自尽,宁安郡主贺姑娘多子多福,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这话你也敢在姑娘跟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