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问得悟德、慧持二僧,都是一巴掌盖住自己的脸。就是苏涣,也是靠着大毅力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失控了片刻。
都说真话最伤人。那比真话更伤人的是什么?
答:不长脑的真话……
别看眼前四个佛门修行者,弹指之间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儒门风骨可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一条。更没有什么别人打你右脸,就要把左脸伸出去凑一对的说法。
苏涣脸色当即垮下来,冷声问道:”悟智大师,听您的意思,可是我苏家有所怠慢?”
说悟智和尚没脑,但也只是后知后觉的程度,还没到不知不觉的地步。他一听这声音,也知道自己坏事了,说错话。讷讷地说:”苏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是苏家怠慢了,那就是苏家不配侍候您这位佛门大师啰?”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悟智和尚连忙摇头摆手。想要解释,却苦于嘴拙,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好。
悟德和尚虽身为师兄,但也不好揍自家师弟,这还不考虑打不打得赢的问题,总不好在外人面前弄得好像月麓寺一点也不团结。
但慧持和尚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辈份高,代其师教训其弟子也不算坏规矩。更重要的是,老和尚眼中黑是黑,白是白,自家人犯错在先,怪不得被别人用话挤对。
当下老和尚就朝着悟智的后脑赏了一个**兜,让这莽僧来了个原地前空翻,整个人仰躺在地,满脸惊恐。
慧持老和尚骂道:”回去必定禀告方丈,让你闭口禅的功课重新捡起来。说话不过脑,好话都能让人听出歹意来。就你这性情,你还敢要求下山历练?死在外头事小,坏了山门名声事大!”
皮粗肉糙的悟智和尚捱了这一下,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不痛不痒。他只是被这一掌给打懵了,茫茫然然地起身,说:
”我能怎么坏了山门的名声?不是早没了嘛。这年头,谁还记得月麓寺降妖伏魔的功绩呀。敌寇横行,咱就只知道封山念经,也没把敌人给咒死呀。”
”你小子!”慧持老和尚举起手,作势要打人,吓得悟智和尚一条大汉子缩了缩脑袋。
慧持老和尚这一下,终究没打下去,而是教训道:”这场天地大劫,不光有明面上的**,还有背地里潜伏的魔祸。寺中伏魔井几次闹动,哪一回不是众僧豁命镇压,你也没落下过。这种话,你怎能说出口。”
”我就想那伏魔井也不是天天闹,咱们寺中僧众又都是有本事的,应该可以两头兼顾嘛。光守着那口井,算啥一回事。”悟智和尚抱怨道。
慧持和尚却是苦口婆心地说道:”再有本事,即便寺中僧人尽出,对这场大战也像是沧海一粟,起得了什么作用。而那伏魔井何时要闹,却是谁也不知。一旦发动,寺中无人又如何?
”你觉得可以两头兼顾。但要是兼顾不了,出了差错,井中妖魔尽出,祸乱世间,这份罪孽你担得下吗?又凭什么担下?
”再说现在世间太平,虽还不是盛世,但你老说起战时旧事,难道你的人还留在那战争之中?若是没有,苏家真的亏待你了?否则怎让你如此口不择言。”
一通斥骂,悟智和尚自知理亏,嘴巴一张一合,半晌说不出话来。
教训了自家师侄一顿,慧持老和尚不得不看向此间的主人,说道:”苏施主,以老苏家跟月麓寺的渊源,咱们也不算外人。这事儿,你明白吧?”
苏家世代种植灵粮。回到几百年前,其实就是个修行界的佃户,本事全在黄土地上。灵粮之主,另有他人。
要守这样的好东西,守着可种植灵粮的福地,避免他人染指,自然要有足够的实力看管。月麓寺僧众,最初就是负责这档子事的。
之后大金朝入主,灵粮不再被独占。昔日的主从关系没了,苏家仗着种地的本事,成了主导。
各种灵粮可不像寻常庄稼,光知道把种子撒地里,可生不出东西来。所以苏家的功用,是旁人难以取代的。
但苏家和过去几个山门的联系却没因此断绝,与月麓寺的关系依旧。苏灿能够成为月麓寺的外门弟子,也是缘由于此。
这也是今日慧持老和尚的说法。苏涣作为家主,当然明白苏家的历史,这些可都是在族谱上写着的。
别说什么当佃户的经历给记在族谱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如今各方都是平等相交,苏家还能借着这一层关系,偶尔找这些山门大派帮些小忙,说起来也没有谁占谁便宜的问题。
不过今天看来,在苏涣这一代,来自这些名山大派的帮助没多少,倒是麻烦居多。但是昔日情分仍在,苏家老爷也不好给一个可能比自己太祖父都还要高寿的老和尚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