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酒的份量,不说对这群见惯生死的复员兵来说不算什么,就是苏涣这个读书人,甚至是他夫人都不算什么。在场的唯独那些十岁不到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滴酒不沾。
但是肉大块,好吃又管饱,还是让大家吃一个畅快淋漓,无比痛快。
而且由林文理所统计出来的份量还拿捏的刚刚好,所有人都吃撑了,但没剩下半点。就是想隔夜吃都没机会,就是那些熬汤用的大骨,都被人拿出来嗦着猪骨骨髓。
讲究的就是一个狗来也只能流着泪,舔盘子,骨头都没机会啃。
别怪大伙儿吃得太干净,实在是太久没尝到肉味了。不说战后物资匮乏的状态,就是在战争中,哪怕明天就要冲锋了,今日的加菜都没有这么丰盛过。
虽然酒没了,但泡好的大壶茶还是让大家可以畅饮。就在这微醺的气氛中,有些人唱起了故乡的小调;也有人凑一起,没服装也没道具,直接摆了个不伦不类的身段,就开始唱戏。
论功夫,也就是那种戏看得多了,自个儿也能哼哼几句的玩票性质。但在这年头,已经是不得了的娱乐了。大家一样看得有滋有味,大声叫好。
四处传来的嬉闹声,倒是让苏涣待着的主桌上,那群同样吃饱喝足的孩子们是心动不已。直想跳下椅子,四处去看看。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但是镇压自家的皮猴子,则是传统妇女的母性本能。因为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所以自己的孩子也该享有同样的待遇。就不知道这真是关爱,还是报复社会的行为。
总之,苏涣带来的四个孩子,被徐夫人强制留在座位上。就连平常时有特权的苏茵也一样,不能给其他人做坏榜样。
幸好餐桌上的话题一点也不沉闷。不是读书人的风花雪月,而是那几个大头兵说起昔日的趣事。
当兵不有趣吗?会摇头的人,那肯定是没当过兵的人,尤其是战争时期的兵。在明天就有可能捱枪子倒下,永远没机会爬起来的情况下,在能够嘻笑的时间,所有人都尽全力去取悦自己。
虽说这样的行为在某些卫道人士眼中,那就是不可取的醉生梦死。但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谁还在乎今天的行为是否检点啊。
没有违军纪、犯军规已经是大家恪守军人的本份了,难道干些蠢事自娱自乐还不许了?在餐桌上,大伙儿说起的就是在战斗的间隔中,那些外人眼中的蠢事。
像是在抓来的田鼠尾巴上绑布条,让牠们在壕沟里赛跑,用香烟来当筹码,赌哪只田鼠会先跑到终点。但结果却是田鼠四处乱窜,整得大家手忙脚乱,差点都蹦出壕沟外了。
要不就是谁曾在散兵坑踩到一泡屎。为了报复换防的人,临走前他也拉了一泡屎在坑里。谁知道最终还是他们连队被分配到这个地点,自己拉的那泡屎就乖乖地在坑里等着他自己回来。
就这么一个脏到大家彷佛能闻到臭味的蠢事,在刚吃饱饭的时间说出来,说话的复员兵当然受到了众人讨伐。他得到一旁唱个曲儿,好弥补自己那个带味道的笑话。
也别以为人家开口是什么之声,能让人如痴如醉的。不过曲子的内容逗趣,声音也不是什么破锣嗓,倒也把众人逗得呵呵笑着。
其实这些属于大兵们的乐子往事,不光能让他们怀念起过去的峥嵘岁月,而生’同病相怜’的会心一笑外,对于逗孩子也是有奇效。
至少那几个屁股底下藏虫的皮猴子,已经不想跳下椅子,跑去其他地方了。反而是缠着几个嘴皮子耍得溜儿转的大兵,希望他们多讲一点。
就是苏涣、徐卿、蔡镛这几个读书人,也没有带鄙视的念头去审视这些人的过往,而是认真的同乐于其中。
有句话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纵使不能亲走万里,听听那些走过的人,他们的想法,那也是好的。
当然,里头必然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有几分没说的;但是能增广见闻,也是一种采风了。即便自己不在这上头做文章,要是和别人说起时,至少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沐英仁不着声色地话风一转,转到了林文理身上。问道:”林总,大伙儿平日就是只有公务的时间才会在一起,没什么机会聊天。今日有机会,你怎么也不说说自己?”
因为不是读书人的风花雪月,而是当兵时的乐子。所以林文理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个一两句,除了捧人外,也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不至于像上一回和苏家老爷及其同门师兄弟饮宴一样,自己只能藉酒遁话。谁敢找他聊诗词歌赋,直接就是一记满杯,先干为敬,搞得没人敢惹他。
但是存在感虽然有了,表现的机会都在几个很活跃的复员大兵身上。林文理在这种时候,一点都不抢风头,甚至可以说相当低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