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书房中略坐了坐,卫姨娘便有些兴致缺缺。
的确,我这书房布置恶俗,未设香案,不曾挂琴,更是除了两本话本子之外,圣贤书一本都无,卫姨娘怕是巴不得拔腿就跑。
“我忽地想起来,我院里还有些事情要料理。”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就不打扰妹妹了,赶明儿我叫人送几本书来,权当给妹妹解闷儿。”
真稀奇,这可还是卫姨娘头一次要送东西给我呢。
几个姨娘中,南姨娘送过两次吃食,李姨娘是隔三岔五往我这儿送点东西,什么布袋香囊的,我也会送一些茶叶荷包,都不值钱,图的就是个有来有往。
只有卫姨娘,素来不喜欢跟我们来往,她头一次关心我,还是上回要怂恿我去跟南姨娘抢春衫。
今日来,怕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怎会坐一坐就走了。
我送她出香雪海,她若有所思地走进满目葱茏,栀子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便又折返回来。
“忘记跟妹妹说了,往后妹妹若是有什么东西短了缺了,打发个丫头去跟我要便是,我嘱咐管事嬷嬷们一声,自有嬷嬷们送来,也无需妹妹叫人去外头自己采买。”
我就知道卫姨娘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是向我炫耀来了。
真是奇怪,二爷昨晚还跟我说起管家权的事,今儿个就把管家权放给卫姨娘了?
未免太过神速。
送走卫姨娘,我立刻打发紫萱去找赵有财家的,又点了小秦嫂子,叫她做些新鲜快便的吃食,让红梅提着送去给李姨娘。
“你到了李姨娘那儿,就跟李姨娘说,卫姨娘上午来咱们院里,告诉我,短了什么尽管跟她要去,我便想到李姨娘了,派你去问问李姨娘,院里可短了什么东西使唤,找个小丫头来跟我合计合计,咱们两个院里一块报到卫姨娘那里,省得麻烦。”
红梅机灵,在我跟前,用自己的话把我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就去小厨房找小秦嫂子去了。
等丫头们都各自去忙各自的了,我便指着紫菀,叫她跟我进屋。
一进来,紫菀就跪在了地上。
“姨娘,奴婢知道错了!”
我端坐在椅子中,淡淡地笑着:“我什么都没说,你跪着做什么?起来吧,站起来说话。”
紫菀不敢站起来,她伏在地上,哭得惨兮兮的。
“姨娘,奴婢不该跟栀子多嘴,说姨娘平日在东跨院小书房写写画画,奴婢明知道姨娘不爱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说,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栀子一问,奴婢就什么都说了。”
她直起身子,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打了几巴掌。
兴许是疼,一巴掌下去,紫菀就哆嗦了一下,到后头,那巴掌便高高扬起,轻轻放下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就是没在二奶奶身边当过差,没被高妈妈调理过,但凡学过张家的规矩,都不敢这么糊弄我。
我那会儿是说打就打,敢松一分力,高妈妈就会叫婆子来动手。
自己打和婆子打还是有差别的。
干粗活儿的婆子,手掌粗糙,大得像蒲扇,几巴掌下去,这张脸就得养上好些日子。
所以我都是选择自己打,打得狠一些,二奶奶的气消得就更快,我还能少遭点罪。
“好了,别装样子给我看了。”
我呵斥住紫菀,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失望。
若她是单纯的蠢笨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管不住嘴。
今儿个是栀子问,她随口一说,告诉栀子东跨院是我的小书房。
那明日若是栀子问她,我的金银珠宝都藏在何处,她会不会也随口一说,把什么都告诉栀子了呢?
这样的人,我不敢留在身边。
但紫菀确实没犯大错,叫我随随便便处置了她,我又硬不下心肠。
想来想去,还是二爷说得对,早些给紫菀找个好人家吧。
这件事还得瞒着紫菀,等把什么都备齐了,才能告诉她,不然,以她的性子,说不准会闹腾成什么样。
唉,明明昨晚我还在嘲笑二爷是个老封建,隔了一晚上,我也要变成这样的老封建了。
我让紫菀站起来,不痛不痒地说了她几句。
“去把饭吃了吧,吃了饭就回屋好生歇着,这些日子没事便不要出去闲逛了,就在香雪海陪我说说话吧。”
就这样口无遮拦的性子,出去还不知道要给我惹多少祸。
紫菀这个人就是不会看人脸色。
她以为我不生气,吃了饭就跑来嬉皮笑脸地找我说话,还跟我说起其他几个丫头的坏话。
“红杏最不省心!姨娘不知道,她干活儿很磨蹭,擦个廊子,要足足一个时辰!奴婢很是看不惯,打了她几下,她竟然还跟奴婢顶嘴。”
“红茶也不是好东西,仗着二爷和姨娘点了她专管前院厅堂,她就不把奴婢放在眼中,上回奴婢支使她扫院子,她竟然说要打扫厅堂,腾不开手,姨娘听听,这小蹄子多会偷懒!”
紫菀喋喋不休,全然没有察觉我已经很不耐烦了。
眼瞅着她要说个不停,我只好打断她:“紫菀,你觉得咱们院里,除了你和紫萱之外,还有谁能当大丫鬟?”
打发走紫菀之后,我身边的二等丫鬟就空了个缺儿,我肯定要提拔上一个来的。
红梅明年便要回家去了,便先排除了她。
剩下三个,我实在是想不好,只能问问紫菀的意思。
她接触红茶几人比我多,了解得也比我深,虽说紫菀说话常常喜欢夸大,但听听她的意思,多少也有点用。
“姨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紫菀有些紧张,“难不成,姨娘要把奴婢降成三等小丫头?奴婢可不依!奴婢一进府,就是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这都当了半年了,再把奴婢换成小丫头,旁人会笑话奴婢的。”
我不太高兴,这丫头确实被我惯坏了。
“我不会把你降成三等小丫头的,只是闲聊起来,问问你。”
我耐着性子跟紫菀说话,紫菀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开口:“那就红桃吧。”
我没想到她会说红桃,便眉峰微挑:“为何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