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

    才早上五点,窗外还灰蒙蒙的,关蕾就开始麻利地穿起衣服。

    她想了下,摇了摇还沉浸在美梦中的关幼霜,轻声说:“姐,快起吧,我们要去县上盘头发了。”

    上一世,她是在镇上盘的发,那人手艺太差,又舍不得打胶,害她敬酒敬酒敬到一半,发型就已经软踏踏的了。

    这一世,她当然得选择更高级的地方。

    关幼霜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姐?”

    “算了,别管她了,待会要赶不上班车了。”张彩荷掀开门帘,把碗递过去,低声说,“你快把这两个荷包蛋吃了。”

    “两个?”

    “是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就得吃两个,寓意好。”

    “好的,谢谢妈。”

    “吃完先把新衣服换上,盘完头发就不好换了。外面再把我的衣服套上一件,班车上不干净,别把新衣服弄脏了。”

    “好。”

    *

    今天天气很好,才八点多,太阳就映红了了整个大地。

    关幼霜睁开惺忪的眼睛,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她扯开窗帘往院子里一看,看到父亲关兴国正站在大门边贴对联。

    他把对联放在桌子上,拿起老笤帚,蘸着面浆,仔细地刷在对联上。

    每一步,都做得非常认真。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晾衣绳也被去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门头上,已经挂上了银灰色的大喇叭,长长的电线,正歪歪曲曲地连接到正屋台阶的插板上。

    哦,今天是她和妹妹大喜的日子。

    想到昨晚妹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样子,她似乎要淡定得多。

    看了看旁边空空的被窝,她一阵感慨:妹妹把未来的生活想得太美好了!

    她慢悠悠地起床,走到桌子边,提起保温瓶倒了杯水,喝了后便开始洗漱。

    之前去县上时,她就买了一整套化妆品,正想着待会画个什么妆容时,梁玉婷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啊?你咋才洗脸啊?”

    “嗯,刚起来。”

    “这迎亲的都要来了吧,你太不让人省心了。”梁玉婷嗔怪着,赶紧帮她收拾东西,“待会这镜子要拿的吧?还有这花瓶,怎么还有支白色的花呀,丢了吧。”

    说着,梁玉婷就抽出那支白色的玫瑰。

    这花是关幼霜前两天在镇上买的,她倒没有梁玉婷这么迷信,不过看到闺蜜如此为她着想,还是挺感动的。

    “你赶快洗吧,完了我们去镇上盘头发,你等下,我先去我们家取自行车,载着你去。”

    说着,梁玉婷就准备出门。

    关幼霜抓住她的胳膊,笑着说:“不用去,你帮我盘。”

    “啊?我不会啊。”

    “那就帮我扎个马尾,或者像你这样,编辫子都行。”

    “幼霜!你是不是没睡醒,今天可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我妈说了,今天做任何事情都不能马虎。”

    “没关系,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我喜欢让你帮我弄。”

    关幼霜这话是发自内心说的,她唯一想珍惜的,就是这个朋友。

    “你帮我扎头发,帮我化妆。”

    “可是我画不好。”

    “没关系,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这个女孩也被感动到了,她赶紧洗手,帮闺蜜弄起了头发。

    梁玉婷长得很邻家女孩,单看五官,似乎不是很出挑,但拼在一起,就很不错。

    是那种很耐看的漂亮女孩。

    自从她交往了男朋友,就特别喜欢鼓捣自己,报纸和广告海报上的各种发型和妆容都想试试,久而久之,化妆水平还是不错的。

    关幼霜坐在椅子上,任她鼓捣。

    *

    同一时间。

    桐县潮流美发店。

    关蕾坐在大镜子边,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新娘发型。

    她的头顶盘着一个高高的髻,发髻周围被一圈精致的卷发环绕,髻的顶部,插着两根长长的红色发簪,发簪下方垂着长长的流苏,上面镶嵌着闪亮的仿珠。

    右侧的发根处,别着一些红色的假花。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

    “妈,怎么样?”

    “好看,很好看,这钱花得值。”

    一身紧身衣,烫着大波浪、抹着大红唇的老板娘吸了口烟,暗灭烟头,说:“妆容的话,也用沿海那边最流行的桃花妆怎么样?”

    “好。”

    老板娘拿起粉刷,手法娴熟地给关蕾打底妆。

    张彩荷笑着说:“你这手艺,店就应该开在县城中心去,这儿太偏僻了。”

    她们娘俩今天来县城太早,很多店都没开门,转遍了整个县城,才找到这家店。

    虽然看着不怎么上档次,外面的招牌也是临时挂的,但眼下只能试试了。

    没想到这老板娘竟然是从沿海地带过来的高手!

    老板娘笑着说:“中心那块暂时没有合适的铺面,这家店紧急转让,我就先接了。”

    她指了指灰蒙蒙的墙面,“还没来得及装修。”

    “那这店之前是做什么的啊?”

    “棋牌室,夹杂着卖一些酒水零食什么的,听说生意还可以,只是前几天有几个混混坑蒙拐骗了近百元,看店的老人自杀了,他儿子就把店铺紧急转让了。”

    “啊?什么情况啊?”关蕾插了一句。

    “说是那天晚上有三个小混混来棋牌室打牌喝酒,后来结账的时候他们说钱包被偷了,然后就把其中一人的身份证留给看店的老人,并承诺第二天会送钱过去。

    “可第二天,老人等了好半天,迟迟不见他们的踪影。老人拿着身份证去公安局一查,那身份证是别人弄丢的,早都注销了。”

    “眼睛朝上看,我要画眼线了。”老板娘继续说道,“那老人的儿子本来就不孝顺,一气之下打了他爹几棍子,老人当天就喝老鼠药了,这儿子怕别人说闲话,紧急转了铺面就跑去外地打工了。”

    “造孽啊!”张彩荷惊叹道,“警察抓住那几个混混了没?”

    “没有。除了一张假身份证,其他啥都没留下,咱们这里不像沿海那边关键路口有摄像头。”

    “唉,这种人就算不死,迟早是要遭天谴的。”张彩荷愤愤道,“哪个女人嫁给这种人,那都是一辈子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