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生堂乃是供奉天姥的香堂,所谓香堂,便是供奉神像上香的地方,
天姥会近些年日渐壮大,采生堂内也是香火鼎盛。天姥的神像下方摆着百盏香油灯,灯火通宵达旦不熄,香火也是常年点燃,香火之气在堂内形成云雾缭绕的景象凝聚而成的不凡之力如同青色的飘带,环绕天姥神像
神像吸收不凡之力,力量逐渐壮大。
而在香堂前,于道之屹立,脑后神龛散发着神光,神胎坐镇其中,元婴坐在神胎的掌心。
他的元婴不大,只有寸许。
不是世家的人,能够修炼到元婴境已经是非同小可,放在一县之地,便是绝顶。
放在省城这样的地方,虽不是绝顶人物,但省城满打满算,进入元婴境的人也不过百数。
他是采生堂的香主,负责这一堂的所有事务,堂中还有二十余位弟子,此刻正埋伏在各个角落里,紧紧盯着前院通往后院的门户。
于道之感受到了来人的压迫感。
其人闯入采生堂前院,在短短几息之间,杀光所有人,包括两位教头,实在厉害,
即便他察觉到对手的修为不及他,他也不敢贸然出击
他感应对方的气息,感应不到呼吸,也感应不到心跳只能感应到气血在随着一个圆坨坨无边无界的金丹流动金丹到何处,有如汪洋般的气血便来到何处。
这种修行方法,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神定
所谓神定,就是心神入定,
神定到高深的层次,极度冷静,没有杂念,忘记呼吸忘记心跳。
用胎息代替呼吸,用金丹运转代替心跳.
于道之只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一种修行办法,他见过很多金丹境的修士,但是从未见到过有人懂得这种神定。
他一度以为用金丹代替心跳,是一种传说。
直到他感应到与他一墙之隔的那人。
“此人气势稍缓,他在后退。
于道之觉察到陈实的犹豫迟疑,应是也察觉到他的厉害没有必胜把握。
各退一步也好。
于道之心道,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至于为采生堂的各位教头和弟子报仇,一雪耻辱,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他一向沉稳。
能不与对方拼命,那就不要拼命,
待到此人退去,纠集各堂的教头、香主、堂主,唤醒天姥,再干掉对方也不迟,
他能够在天姥会,在拱州省城这等危险的地方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谨慎,就是沉稳。
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是他的保命之道。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初出茅庐,与人动手。那人是他的同窗同学,他打算把这个同窗卖到农庄去,赚些钱去赶考结果被对方发现,原本那个同窗的实力不如他,但在
生死危机的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险些将他劈成两半!
后来麻药发作,那个同窗昏死过去,还是被他卖到农庄
自那之后,他便知道,没有十足把握,就不动手,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对方神定的状态被打破!
他感受到了心跳,有如黄巾力士擂动丈余高的战鼓,咚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要时间将气血送到四肢百骸肢体未梢!
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仿佛冶炼铁矿的窑厂用来鼓风的巨大风箱,拍出浊气之后疯狂吸气,有一种鲸吞万物的气魄!
适才的神定,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表现,每一击都经过
严格计算,精确精妙,绝不会出错。
然而如今此人从神定状态走出,进入一种狂暴的状态!
于道之心生警觉,这种状态,必定狂野无比,霸道无比攻势猛烈!
“我要这风雷!
前院传来一声雷霆般的声音,仿佛撼动了天空。
天空突然变得明亮。
于道之仰起头,但见空中一面金符垂挂下来,那金符是用气血书就,上方三清文,下方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名讳,左侧风伯,右侧雷公,下方雨师,底下云纹!
气血凝聚,一笔挥就,散发光芒,引动天地间的神秘力量!
“呼!。
风起。
“咔嚓!
雷落。
于道之脸色顿变,急忙将元婴收入神意,立刻翻找袖筒中的符箓,同时高声道“所有弟子听令,快找驱雨符巽风箓也行!快点!
众弟子闻言,各自翻找。
不要祭金丹!不要祭金丹!
于道之大声提醒道,“有天雷!
突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劈中后院的树木,那株老树已经有几百年的树龄,被雷光从中间劈开,裂成两半,中央燃起雷火。
于道之一阵肉疼,他在此树中养了几只蜈蚣,采生折割
的时候,用卸下的人手人腿喂养,这些年养下来,已有灵性。
那几只蜈蚣被他运炼成宝,蜈蚣也凝结内丹,一经起有如飞剑,开颅裂脑不在话下,
甚至蜈蚣喷毒,钻入人体,也是轻而易举,
然而这几只蜈蚣因为吃掉的肢体太多,又喝了太多人血导致阴气太重,被天雷劈杀
突然,又是轰隆一声,墙壁连同门户四分五裂,一尊高约丈六巨人在破砖烂瓦之中杀出,迈步间跨出两丈有余两个藏身在墙后的采生堂弟子被撞得口喷鲜血,下一步便来到他的跟前!
那尊杀神三头六臂,一颗脑袋是真正的人头,面色有几分稚气,最多是十二三岁年纪,另外两颗人头却是气血凝聚,显现而成,面目狰狞,有如魔神。
他脖颈挂着人头穿成的项链,一颗颗人头乃气血凝聚而
成的神魔之相,面目狰狞恐怖,项链围绕脖颈飞速旋转那些神魔脑袋张开大口,咔嚓咔嚓撕咬四周,
他身上衣衫被撑得破破烂烂,气血凝聚,形成铠甲,肚皮上的铠甲是一个巨大的面孔,散发金光,却是张鬼脸方圆五尺左右,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口若无底之洞
他手持六把武器,斧钺、弓箭、宝剑、帝钟、短戟、长索,也都是气血凝聚而成!
身上缠绕的血色飘带,也是气血凝聚,飘带中有着绚丽的符箓流转,从肩头腋下穿过,飘荡在脑后。
“呼!
剑长近丈,随着那杀神旋转的身躯劈砍下来!
于道之顾不得寻到驱雨符,立刻调运法力,布下元婴力场。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战意杀意,伴随着狂暴气血冲击而来,让他的视野变得一片血红,这尊魔神便自血光中向他杀来!
他的修为远超对方,毕竟相差了一个境界,这个境界上的差距,远非战意杀意所能弥补。
然而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自己给那个同窗下麻药,准备将其卖到农庄换钱的情形。
对方的修为不如他,实力不如他,但是差点把他打死!
如今面前的这个面带稚气的半大孩子,也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长剑嗤的一声切入他的元婴力场,势如破竹,下一瞬间便来到他的脖颈处!
于道之瞪大眼睛,额头冷汗不受控制涌出,抬手硬挡。
他的手掌浮现出金光,却是他修行的一种金身法门,名
叫大轮明王金光咒,可惜只是残篇
于道之苦修十三年,只能将金身炼到双手
长剑被元婴力场侵蚀,变得腐朽不堪,与他的金光大手碰撞的一瞬间,便自破裂开来,破碎的剑气擦破他的脸和胸膛,留下几道血痕。
于道之被剑中传来的恐怖力量压得不由向后退去,撞飞香堂的门,两扇门户四分五裂。
陈实脚下转动,钺斧随着身形旋转呼的一声劈下!
我只是沉稳,不是软柿子!
于道之站稳身形,羞怒感涌上心头,身躯摇晃,一道道魔魂从他体内飞出,落在地上,飞速爬动,冲向陈实!
爬着爬着,便呼的一声飞起,扑到陈实身上撕咬!
他的魔魂乃是采生途中死掉的孩童的魂魄炼制而成,魔
魂没有肉身,只是鬼魂,但被炼得极为强大。
他不屑于炼采生娃娃,一是耗时太长,二是有着各种弊端,因此他炼魔魂,将枉死的鬼魂捕捉,用自己的血喂养,香火供奉,日夜祭炼。
炼到大成,便是鬼金丹,飞出之时可以伤人,极为厉害而且没有采生娃娃的坛子这个弊端。
他的元婴力场本就强大无比,远超金丹力场,单单是元婴力场便可以压死任何一个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的金丹,在元婴力场之中只会飞飞速消融,湮灭
元婴更是可以坐镇虚空,任何法术都不能伤!
元婴杀人,更是自虚空而来,令人无法防御,因此一击必杀,无须第二击!
然而现在雷霆在上,他无法祭起元婴,便只能动用法术
这些魔魂扑到陈实身上,被气血形成的铠甲阻碍,但一口咬下,竟然将气血形成的铠甲咬开,咬住陈实的血肉便撕,顿时鲜血四溅!
同时陈实身上的人头项链上的魔神头颅飞起,围绕他飞舞,与这些魔魂相互撕咬。
陈实肚子上的鬼王面大口张开,长舌飞出,卷住一个魔魂便往口中拉去!
陈实对身上的伤不闻不问,钺斧斩落的同时,脚步再度转动,短戟砸下!
于道之抬手硬接,斧钺碎,短就至!
于道之向后跌去,踩倒一片香油灯,
短戟碎,帝钟至!
于道之闷哼一声,被帝钟砸得眼耳口鼻是血。
帝钟碎,长索绕体!
于道之被长索扯动,向陈实飞去,奋力崩开长索,陈实身形转动,弓箭射来,咻的一声贯穿他的胸口,将他射得向后飞起,钉在香堂的墙壁上,
这一箭经过元婴力场的层层削弱,威力大大衰减,虽然将他胸口射穿,但并未伤到他的心肺,
于道之心中惊慌。
墙壁下,便是天姥的神像。
香堂中的天姥神像自然不是天姥本体,而是再造的神像用来聚集香火。
他的鲜血落在天姥神像上,见到陈实面目凶恶向自己扑来,连忙高声道“姥姥救我!
天姥的神相分身立刻苏醒,散发出滔天的神力,怪笑连连“无能的东西,还要姥姥出手
陈实脑后小庙升起,一道光芒照来,天姥神相还未有所动作,便从神像中消失,下一刻便见自己出现一座小庙的神龛上。
浩然正气涌来,控制着它,将它祭起!
天姥神相分身骇然,想要掌握主动权,却根本没有力量与小庙的神秘力量对抗!
红山娘娘则被丢出小庙,出现在香堂中,迷茫的打量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实将天姥神相分身祭起,但见头顶飘浮着一个老妪庞大的脑袋,张开大口,无数口舌飞出,将于道之缠绕从墙上拽下来,拉到跟前!
陈实气血冲荡,再聚六件兵器,长剑嗤的一声贯穿他的胸膛,用力转动剑柄,旋转一周。
斧钺砍下,劈在于道之脖颈上,帝钟砸在他的头顶,短戟贯穿他的胸膛。
于道之咬紧牙关,与陈实面目相对,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叫道“与我同归于尽罢!
他元婴飞出,直扑陈实,与此同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在他元婴即将洞穿陈实眉心的一瞬,劈在元婴上
元婴化作一缕尘烟消散。
于道之呆了呆,眼睛黯淡下来,生机尽断,
陈实用力抽剑,把长剑从他尸体上拔出,但身上许多魔魂已经咬破他的气血铠甲,将他得血肉模糊,力气不如从前。
于道之已死,魔魂也失去控制,不再攻击陈实
陈实抬脚,将于道之的尸体从长剑和短戟上踹下来,转身向外杀去!
他身如旋风,在后院中连劈带砍,又有箭羽咻咻射出长索飞舞,短戟为镖脱手飞去,剑气四下乱窜。
很快,假山倒,树木折,后院几乎被荡为平地!
陈实抬脚踩碎一个采生堂弟子的脑袋,弯弓将另一个逃遁的弟子射杀,最终四周恢复平静
他怒吼连连,环顾四周,寻找活人,除了他之外,便再无他人。
陈实散去天蓬身,狂暴的气血逐渐恢复平静,溢出体外的气血已然腐朽,哗啦落地,在地面形成一幅三头六臂的天蓬图,
他顿了顿,向前院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踉跄。红山娘娘连忙跟上他。
陈实来到前院通往后院的门户边,门户已经坍塌,一片废墟。
赵开运用牙齿咬着残砖断瓦,爬到废墟上,靠在一块断墙,面朝着后院。
他面带笑容,眼睛依旧睁着,像是在看陈实为自己报仇的情形。
陈实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陈实站在他的身边,在废墟中默立片刻,将他抱起,向外走去。二人身后,采生堂的香堂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