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皎踩着石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行。

    她被捆着的双手也绕动着,让麻绳不断缠绕成圈在自己手腕上,缩短罗绳的长度。

    但那罗绳粗糙,很快勒破她的皮肤。

    鲜血顺着她细若竹竿的手臂流淌,流到肩上,流到脖颈,染红那颈间的白发。

    她的脚也被尖石划出一条又一条的血口,红色的血迹不断在井水中晕染。

    好疼,好疼。

    可陈玉皎顾不得,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活下去。

    她继续踩着凸石。

    手腕上的罗绳不停缠啊缠。

    终于,半个时辰后,她总算从井口爬了出来,“咚”的一声瘫软在地。

    全身是血、浑身湿透的她躺在地面,狼狈如落水的狗。

    而旁边远处的桃花树下,秋嬷嬷还躺在那逍遥椅上,睡得安然带笑。

    那是一个战府的老奴,负责照顾老夫人的。

    年近半百,却身形圆润健康,皮肤上没有多少皱纹,头发也只是两鬓有少许斑白。

    连战宅一个奴隶,这些年都过得比她轻松、比她好。

    陈玉皎,曾经的玉华公主,该站起来了!

    战家这一窝白眼狼,养得也该够了!

    陈玉皎撑着井口,艰难地站起身。

    她看到旁边放着的竹简,是和离书。

    拿起,无心再管任何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打开沉重的院子大门,有光照了进来。

    好明媚。

    陈玉皎提脚跨出门槛,一步步走出那个主院,恍若走出一个束缚的牢笼!

    外面一棵桃花树下,春鹭其实一直候着,早前哭晕了过去。

    此刻看到她出来,还满身是血,全身湿漉漉的,春鹭顿时上前,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夫人……呜呜呜……呜呜呜……他们怎可这么过分?”

    将夫人伤成这样,还大张旗鼓为新人纳吉。

    夫人等了整整六年,好不容易等到将军凯旋,等到的却是新人笑吗!

    “别哭。”

    陈玉皎却异常平静,安抚,“我没死,还活着。”

    甚至从没有这么清清醒醒地活着!

    她吩咐:“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夫人,去将这些年你记的账簿拿来!”

    这些年,春鹭非要记录她在战家的每一笔花销,事无巨细,毫不遗漏。

    她骂过很多次,说一家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可春鹭不肯改,还说万一哪日公主清醒了呢?

    即便没清醒,如此记录着,也能让将军清楚她到底付出了多少,陈玉皎便由她去。

    此刻春鹭身躯僵着,瞳孔直颤。

    所以……在她这有生之年,她终于等到公主清醒的这一日吗?

    陈玉皎已在她的热泪盈眶中,光脚踩着青石,一步一步、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

    战家祠堂。

    桃花掩映,红绸系挂,喜庆非凡。

    恢宏的殿前广场足有上百平方,两边席位宾满座,全是京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广场中央布设祭桌、祭炉等,祭司方士们正在做法,钟鼓齐鸣,铜铃央央。

    主祭司看着出来的卦象,眸色难得震颤:

    “此桩姻缘若成,能引凤出,天下归一!吉!大吉之象!”

    全场瞬间哗然:

    “这是百年难遇的吉卦啊!”

    “神灵是在昭示,定西王与凌策军师联姻,将是华秦一统天下的征兆!”

    “华秦第一女军师,设计坑杀西戎兵马十万,与定西王携手,日后定会再扬我华秦国威,能不大喜嘛?”

    “喜!此乃大喜之姻缘啊!”

    在所有人的祝贺声中,坐在主位的战寒征,那一向冷峻的容色也染了喜意。

    他命令:“鸣炮庆贺!”

    一声令下,百串鞭炮挂在宗祠附近,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