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5章
薛正可以选择不相信对方，但他也很清楚如果对方真能提供关于朝鲜人行踪的有效信息，无疑将大大提升自己得手的几率。而且除了这位身份不明的霍先生，短时间内在儋州大概也找不到别的路子能提供这种关键信息了。对方敢于开出这样的高价，显然也是看准了这桩生意没有别家能够接下来，这笔钱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如果跟薛正要完成的目标及可能产生的后续影响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对方能不能做成这笔买卖都无碍，但薛正手头这个棘手的任务，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他都得尽全力去争取。朝鲜人的考察行程不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等这一圈走完回到三亚，想要对其下手就更难了。
“那要怎么付款给阁下？这么大一笔钱，我身边可没有现银。”薛正最终还是只能妥协，再质疑对方的能力没有太大的意义，就算信不过对方，当下也只能先赌上一把了。
霍先生道：“正好我也不打算收金银财物，阁下还是用海汉币付款吧！你自行回去找地方住下，稍后我会派人上门收钱。”
霍先生说罢摸出一张海汉纸币，随手将其撕作两半，然后把其中一半放到面前的书桌上，对薛正道：“你把这一半拿回去，到时候我的人会拿另一半纸币来找你，对上了再交钱。之后向你提供相关的情报，也是如此操作。”
薛正缓步上前去拿那半张纸币，眼神顺带瞟向坐在书桌后的霍先生，想看清他的样貌，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头上居然还带着一个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根本就看不出长什么样，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不会让与他在这里交谈的外人看到他的真实长相。
薛正暗道自己这是又输了一阵，对方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自己却是露了全脸，显然不及对方准备周全。不过当下再计较这些细节已无意义，他也不可能去扒下对方的面罩看个清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薛正拿了那半张纸币，沿原路离开这间书房，那先前搜他身的大汉果然将短铳和匕首都还给了他。薛正回到那间仓库中，马车依然停在那里等着他。薛正知道自己必须要乘坐马车才会被允许离开这里，当下老老实实地上了车，再次戴上头套。一番七弯八拐之后，他被送回到先前出发的那处茶楼门口，然后那辆马车便调头离开了。
薛正也没敢尝试对这马车实施跟踪，要是对方察觉不对，中止合作事小，把他们的目的报官才是大麻烦。他返回茶楼与其他人会合，然后另行寻找落脚地。虽然薛正也尝试去分辨周遭是否有人在监控自己，但这种努力似乎有些徒劳，他还是无法知道霍先生是如何监控己方的行动，以确定自己在儋州的落脚地——或许这便是对方在儋州手眼通天的表现之一吧。
而此时真正的主角李溰却全然不知儋州那边已经有人在开始部署针对他的袭击计划，他此时已经乘船抵达了北部湾大海中的浮水洲岛。这个岛屿在海汉多年前作为海上中转站和避风港开始经营时，还是一个荒芜的小岛，不过如今岛上的港口规模虽然还是不大，但配套设施倒是已经颇为齐全，甚至还开了一间能容纳百人入住的旅店。
岛上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多户人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些岛民除了在岛上种植蔬菜瓜果，饲养禽畜，出海捕鱼之外，同时也要负责维护这里的港口设施，以及经营岛上唯一的旅店。会在这个地方停靠的船只，绝大部分都是常年往来于安南与海汉之间的商船和货船，很多水手与岛民也很熟悉了。
这地方倒是让李溰想起了自己南下时曾经专门抽了一天时间去一处无人岛游玩，而这个岛上的生活设施更为齐全，但位置孤悬海外，离安南和海汉都有一段距离，其实也是有点脱离尘世的感觉了。
岛上的房屋都是用就地开采的石头和木材所建，外形粗笨但结构坚固，才能承受着住这海上的风吹雨打。唯一完全要依赖于外界提供的，就是岛上常住人口所需的粮食了。岛上还建有一间粮仓，常年储备有数千斤粮食，以备天气恶劣导致断航时所需。
虽然岛上的条件简陋，但李溰倒是觉得这里的简单生活环境看起来很是不错，岛民们衣食无忧，也不需要干太多的活，要说有什么短处，那大概就是环境比较封闭了。毕竟这个岛面积不大，一天时间应该就够沿着海岸线把这个小岛绕上好几圈了。
在李溰一行的船队抵达浮水洲岛不久，一艘从涂山半岛驶来的探险级战船也到了。这艘船是专门过来执行领航和护卫的任务，虽说这片海域基本已经不存在人为的安全威胁，但这支小小的船队里有海汉顶级高官白克思和朝鲜国的世子两位大人物，那该有的排场还是要做足的。
同时这艘战船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安南方面在接到海汉的通知之后，将由正好在涂山半岛附近的新兵营检视训练情况的平南大将军郑柏出面接待李溰和白克思。
李溰虽然不认得这位安南国大将军，但却认得他儿子郑廷，今年安南国出兵朝鲜的部队便是由新生代将领郑廷所率，李溰在朝鲜的时候与这位年轻的安南将领也是会过几次面的。
船队在浮水洲岛逗留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出发继续往西北方向行进。从浮水洲岛到涂山半岛的航程仅有七十海里左右，以这支舰队的航速，在当天下午便驶抵了涂山半岛。
海汉在早年间与安南的货物和人员往来大多通过涂山半岛进行，所以在这个地方建有比较完备的军用和货运码头，而这种布局和建筑风格都显露出强烈海汉风格的港口，李溰在南下途中已经见识了多次，根本无需白克思再作介绍，一看便知这地方是属于海汉的辖区。
而大将军郑柏与白克思也颇为熟悉，当年安南内战期间向海汉求购军火装备，海汉方面便是由白克思负责技术领域的谈判，两人打交道的时间也快有十年了。所以郑柏也无需避嫌，主动来到海汉基地的港口，迎接白克思和李溰的到来。
相较于远道而来的朝鲜世子，郑柏其实对白克思的到来更为高兴。近几年海汉发展势头越来越快，执委会这些高官忙于处理国内事务，也很难有时间再出行造访其他国家了。郑柏上次见到白克思，还是两年前去三亚验收一批火炮，而白克思上次到安南，则是要追溯到好些年前了。
对安南而言，与海汉的交往有诸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特别是军事领域的交流尤其重要，兵工技术也是其中被安南看重的一部分。目前安南已经成功引入了海汉的一些兵工技术，可以自行制造小吨位的探索级战船和特殊型号的火枪火炮了。
当然了，郑柏也很清楚，海汉传授给安南的兵工技术并不是很先进，真正的好东西，海汉都是留着给自家军队用。这样的安排当然也无可厚非，但郑柏还是希望能通过与海汉高层维持较好的私人关系，来为安南争取到更多的兵工技术。
而白克思便是海汉兵工的主管官员，平时安南想请他过来做都未必请得动，这次人家主动露面，郑柏自然是要代表本国好好招呼一番。
至于这位不请自来的朝鲜世子，郑柏暂时还摸不清对方此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基于安南今年曾经出兵朝鲜助其退敌，两国间的关系因此而拉近了不少，郑柏认为对方应该是带着一些友善的外交使命来到安南。而且对方此行是由白克思陪同，足见胜利堡对此行程的重视程度，海汉高层应该也是对这次的高层会面抱有一些期望。
郑柏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推测全都是空想而已，这个行程根本就不是胜利堡的安排，也并非由朝鲜世子主动提出，而是在原本对海汉国内作考察的行程中出了状况，临时安排李溰到海外转一圈罢了。白克思的陪同也只是为了让这个安排看起来更合理，避免让朝鲜人联想到不好的方向上去。
至于此行会让安南方面产生什么样的错觉，其实白克思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深入地进行考虑。但白克思知道安南有意与朝鲜结交以建立起贸易航线，所以安南这边应该是很乐于见到朝鲜世子的到来。而白克思希望借此机会让朝鲜人了解一下海汉与安南之间的军事合作状况，据他判断安南肯定会很乐于向第三方展示本国与海汉之间牢固的军事同盟关系。
实际的情况也正是如此，当听说朝鲜世子希望能够参观附近的安南新兵营的训练情况，郑柏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自己会亲自陪同，为李溰充当临时向导。他甚至主动询问白克思，是否有必要在涂山基地附近安排一场包括海军在内的临时演习，以便能更好地向贵宾展示安南军的风采。
白克思倒是不介意安南人要显露肌肉的这种努力，对朝鲜而言，安南就是摆在其面前的一个可复制的成功范本，安南显露出来的军事实力越强，就越是说明与海汉的军事合作行之有效，从而让朝鲜能更安心地听从海汉在军事方面的安排和建议。
李溰倒是完全没料想到这个临时行程还能有这类大型活动的安排，顿时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毕竟郑柏把话说得很明白，就是想请他看一看安南军的实力，可以说是专门为他而举办的活动。
实际上李溰在朝鲜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安南军了，而且是真正的一线作战部队，并非涂山附近的新兵营水准。不过他也的确很想看看，据说是完全按照海汉军事标准进行训练的安南军，到底新兵部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如果真的厉害，那以后国内的军队交给海汉军事顾问来操训也能放心一些。
不过当天抵达涂山半岛的时间已经有点晚，要立刻安排参观肯定来不及了，而且郑柏已经提前设下晚宴，要为白克思和李溰一行人接风洗尘。
相较于口味丰富的海汉菜，安南的烹饪风味更偏重于酸甜味，并且会大量使用热带出产的蔬果作为食材，而非像海汉菜那样偏重于肉食。不过近年来两国高层来往频繁，安南的一些达官贵人也开始在餐饮方面效仿海汉菜的风味，并将其视作上等人的享受，所以今天由郑柏做东的这顿宴席上，倒是有不少海汉做法的菜肴。
李溰自从出国以来，一路上高级宴席吃了不少，如今也是颇为识货的半个老饕了，当下也是对这一桌宴席赞赏有加。
李溰在安南大快朵颐的时候，留在昌化调查案件的张千智已经结束了他在当地的工作，将剩下的一些扫尾事务交给了安全部的下属，自己则是乘船赶去儋州，继续追查这一事件。
张千智从昌化出发的时间比薛正一伙要晚了将近三天，但在此期间并未接到儋州方向发来的任何好消息。当地的安全部主官汪百锁在接到昌化的电报通知之后就组织了对儋州港的监控和排查，但却并未发现那艘可疑的福船和相关人员。而从昌化到儋州的航程仅需一个白天的时间，这艘船如果是直奔儋州而去，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到港，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艘船根本没有去往儋州港。
海洋之大，自然无法轻易追踪到某一艘船的行踪去向，张千智判断对方会去儋州，也只是基于当下掌握的一些信息，并没有什么笃定的实证。这艘船可能根本就没打算去儋州，而是直接离开了海南岛。但张千智的直觉认为即便这艘船在离开昌化之后没去儋州，船上的这批人却未必就此放弃了后续的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