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2章
张千智听到这个消息，很快便联想到从三亚出发那天，盖良才和船长丁旭都曾提及有一艘福船疑似跟踪过己方的船队，不过因为这艘船后来没有再次出现，所以也没人把这视作一种威胁，只当是行程中的一个巧合罢了。但发生在昌化的事件已经说明有人在暗中策划某种针对朝鲜人的敌对行动，而且这些人也正是乘坐一艘福船进出昌化，这可就太巧了。
当然了，仅仅只是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也并不能证明那艘疑似跟踪船队的福船跟出现在昌化的福船是同一条船。毕竟福船是在大明东南沿海最为常见的中式帆船之一，海南岛上几乎任何一个港口都能或多或少地看到这种船，就连当下的昌化港也还有好几艘福船停泊，所以这还不足以证明张千智的联想。
不过张千智从业多年，办案经验十分丰富，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条重要的线索，虽然那条船已经离开昌化，但它从何处来，将去往何处，都是可以继续调查的方向。
只是不管调查人员如何努力，想要立刻抓到这群人显然不太容易办到，所以朝鲜世子接下来的行程依然存在着安全方面的隐患。加强安保措施固然可以减少发生意外事件的可能，但更妥当的做法，当然还是改变现有的行程安排，就算在此期间没能抓到那帮人，行程的改变也可以有效地干扰和打乱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但承揽朝鲜人这趟考察行程安排的部门是外交部，张千智只能对是否修改行程提出建议，却并无拍板作出决定的权力。不过当下既然白克思也在昌化，那张千智只需将目前调查进展上报，并附上自己的建议，由白克思代表执委会来作出决定就不会存在什么争议了。
“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对方的行动目的性是比较明确的，只是时间上的仓促让他们没有时间来做好行动准备。虽然这次阴差阳错让对方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但如果我们一直没抓着人，下次是不是还有这种运气可就不好说了。”张千智向白克思报告此事的时候，对后续行程的安保形势并不是很好看，很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你的意思是，对方可能不会就此放弃，还是会继续寻找出手的机会？”白克思对于这个状况也大感头疼。执委会安排李溰一行在国内考察，主要的目的当然是要向其展示国力，但如果途中反复出现安全方面的状况，那很容易会让朝鲜人对海汉宣传的“太平盛世”产生其他不好的看法，这显然不是执委会想要看到的局面。
“虽然暂时不得而知对方采取这种行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既然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向朝鲜世子出手，但又没有因为行动失败而遭受损失，我认为对方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彻底放弃。而且朝鲜世子的下一站并不难猜，如果他们还要尝试对付他，那多半会去下一处地方提前布局，等待世子出现。”张千智对于当下的局面并不乐观，还是想尝试劝说让白克思更改朝鲜人目前的行程安排。
白克思皱眉道：“如果要改行程，难不成让朝鲜人在昌化这地方蹲上十天半个月？接下来本来是要去儋州，但如果改行程跳过儋州就不妥了，不去儋州，这趟行程就相当于少了一半意义。”
昌化这地方虽然对海汉意义重大，但安排李溰这样一个外行人在这里参观，说实话三天时间就绰绰有余了。而且这里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要让李溰在这里多待几天，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考察行程接下来的一站，很显然便是距离昌化不算太远的儋州了。正如白克思所说的那样，儋州这一站的意义非同一般，如果因为安全问题而让朝鲜人跳过这一站，执委会肯定也不乐于接受这样的安排。
乔志亚当下倒是提出了一个很另类的解决方案：“我看要不这样，临时给朝鲜人加一个别的行程安排，让他迟一些再去儋州。这样也能给调查工作留出充分的时间，说不定在朝鲜人去儋州之前就已经把该排除的隐患都处理完了。”
白克思道：“昌化到儋州中间就一百多里，沿途基本上都是农业开发区，虽说经营得不错，但朝鲜世子一路南下途中就已经参观了不少种植园和集体农场了，再让他花几天时间去看这些地方，恐怕收不到什么好的效果。”
此次给朝鲜人安排的考察行程，农业项目显然不再是重点了，执委会希望将目前与朝鲜合作的产业项目展示给李溰，让他了解这些产业在海汉国的经营规模，从而让朝鲜对合作前景有更多的信心，按照海汉的安排去逐步实施合作计划。
儋州算是这种基调之下的一个特殊安排，这个地方在海汉接管统治之前便是岛上的文化中心，而海汉将其纳入治下之后也有意大力发展这里的文教事业，扶持成立了不少从事职业培训的新式书院，所以时至今日儋州的文化中心地位愈发稳固，在海汉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安排朝鲜人去儋州参观，目的自然是因为了向其展示海汉在文教领域的建设成果，以此来改变朝鲜对海汉固有的“武夫”印象，让李溰明白海汉不只有强大的武力，文化方面也丝毫不逊色于朝鲜过去的宗主国大明。
不过李溰其实对海汉倒也还没有那种近乎偏见的看法，他前前后后接触过的海汉高官已经不少，而这些人当中即便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也与他认知中的武夫有着明显的差异，说是儒将似乎更为合适。在来到海汉国之前，他便已经在其海外统治区见识过了海汉在文化出版方面的成就，到了三亚之后又去市立图书馆开过眼界，很清楚这个国家并非像清国那样的蛮人立国，自有一套与大明有着微妙差异的文化传承。
但海汉官方希望通过访问儋州来巩固朝鲜人的印象，所以尽管目前出现了安保方面的问题，并且可能在儋州还会有其他的安全隐患存在，白克思依然不想取消这一站的参观安排。
“既然执委会想让朝鲜人对工业有更多的认知，那要不就安排朝鲜人先去看看别的工业区吧。”乔志亚进一步提出了调整建议。
“工业区？可是西海岸除了昌化和石碌，我们哪还有什么大的工业项目？”白克思不解地反问道。
乔志亚道：“也不一定非得守着西海岸吧，比如海对面就有工业区，一去一回，正好能多腾出几天调查案子排除隐患。”
“你是说……黑土港？”想到这个地方，白克思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黑土港开发的时间其实极早，早在穿越行动当年便已经派出了先遣队前往该地区组织煤矿开采。而当时安南的内战为海汉提供了大量廉价劳动力，从而得以在较短的时间完成了对黑土港的前期建设。
作为出兵助战的交换条件之一，海汉在安南内战结束后便得到了黑土港地区的实际统治权，而当地蕴藏量极为丰富的煤矿也成为了海汉最为重要的工业原材料之一。迄今为止海南岛上各个工业单位所使用的燃料，依然有七到八成是来自于黑土港出产的精煤。
而海汉国内对煤炭的巨大需求也带动了黑土港海运业的发展，黑土港与海南岛之间的货运航线，是海汉治下最为繁忙的海上航线之一，黑土港的货运吞吐量也远非昌化港、莺歌海港这些小型港口可比。
但对于区域外的国家来说，黑土港却是个名气不大的地方，顶多也就只知道那地方是一处临近海岸线的产煤区，但更具体的情况就一概不知了。至于这处地方对海汉的特殊意义，能明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专门跑去当地参观的外国政要了。
乔志亚道：“早先跟李溰也谈到过黑土港的一些情况，他看起来还是挺有兴趣的。关键是这事要怎么合理地安排下去，才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乔志亚所提到的问题显然不太好解决，官方并不希望朝鲜人知道目前出现的安全隐患，但更改行程总得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朝鲜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有想法的。
张千智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再就这种决策的事情插嘴。但他心里其实还挺赞同乔志亚的意见，如果能把朝鲜弄到黑土港那边去逛一圈，多腾出几天让这边先排除安全隐患，后续的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白克思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开口揽下了这个差事：“那这个事只能让我来了。”
稍后白克思便单独造访了李溰的住处，并与其进行了一番会谈。结束之后，白克思回到乔志亚的书房，宣布李溰已经接受了新的行程安排，接下来将前往北部湾地区进行考察。
“你怎么跟他说的？”乔志亚对此事也颇感好奇。
“很简单，我就说自己要去黑土港那边视察工作，想代表执委会邀请他一同前往，然后他就同意了。”白克思耸耸肩道：“不过这下子我自己的行程也得要跟着做调整了。”
白克思身为执委会的高官，代表执委会邀请李溰同行前去北部湾，对方自然会将这理解为执委会的意思，不会拒绝这种特殊的邀约。要知道李溰此次考察行程的陪同官员中本来并没有安排海汉高官，而这个时候突然白克思出面邀请，虽然是一个临时加入的行程，但对李溰来说，能有这种与海汉高官相处的机会颇为难得，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也唯有这样安排，临时更改行程才不至会显得太突兀。不过白克思作为工业部的主管官员，他的日程安排也十分繁忙，这下子作出临时调整，后面数日的安排都得跟着变动了。
很快随行的海汉官员们也都得到了通知，他们已经知晓了内情，所以对上面作出这种调整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而张千智则是被分派了新的任务，他将留在海南岛，继续昌化的突发事件。
张千智已经将昌化的情况通过电报汇报给了何夕，在白克思的建议之下，何夕给予了张千智主持调查工作所需的特别权限，可以调动昌化、儋州一线的安全部力量参与调查，如有紧急情况无需另行请示，可做主自行处理，这其实便是给予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
张千智并未因此而感到欣喜，对方已经逃离了昌化，如果是去到了儋州，要在当地把人揪出来可不是一件一事。儋州港的船只进出和人员流动要远超昌化，想把这帮人从暗处揪出来，需要做大量的排查工作，而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布置，到时候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对方不声不响地再从儋州退走，那大概就很难再进行下一步的追踪了。
李溰却根本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白克思的主动邀请在他看来是颇有脸面的一件事，他能感觉到这位海汉高官对自己青睐有加的那种态度。虽然跨海去参观一处煤矿在他看来或许还不如去儋州参观一间书院，但这个临时行程的意义非凡，他可不会错过。
不过关于黑土港这个所在，他在此之前并无太多的了解，所知的一点信息都是到了昌化之后才从乔志亚的介绍中了解到的。好在李希对黑土港还略有所知，抓紧时间给李溰补了下课，让他能对这个地方有更多的了解。
“所以这地方其实原来是安南国的领土，十年前才划给了海汉？那当时安南国知道那里有煤矿吗？”李溰好奇地问道。
李希沉吟道：“或许知道……但即便知道，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他们当时需要海汉的援助，就像当下的我国一样。”
(本章完)